第六章(第3/17页)


将一杯咖啡冲了端过来,漫不经心地说:“哎,那个民俗馆的文章写得怎么样了?”丁琳定睛看着虞白,心里想: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吧?偏板了脸说:“你不要提他,我就不提他。”虞白说:“他是谁?”丁琳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个人给我打了电话,给我解释来解释去,我说,我知道了,人是受冷落了!”虞白说:“我受什么冷落了?他夜郎就是和我跳,我还不愿意上那个场子的!”丁琳说:“这可是你说的夜郎!——夜郎说了,他没办法应付人家,后来四处寻你寻不到。你也真是,豌豆心,咕噜噜上来,咕噜噜下去,谁个能适应了你,是我我也受不得的!可夜郎还好,让我试探你还肯见他不见?——他是骨子里真自卑了!我就说了,你要见得正式邀请啊!”虞白说:“好呀,背了我你拉皮条!”丁琳说:“狗咬吕洞宾了?好吧好吧,就算我是拉皮条,我给你拉客嘛!”羞得虞白眼都睁不开,才说了一句“人家都傍大款的,我这里看上他什么了嘛!”库老太太从街上回来,赶紧打岔,问中午做什么饭来吃。库老太太说“随便”,虞白就喊丁琳去厨房,说:“顿顿做饭,就发熬煎做什么吃好,‘随便’饭不好做哩!”趁机在丁琳屁股上拧了一把。
再是五日,夜郎果然寄了信来。信是明信片,上边只有一行字:十七日晚七点来南门城头上作乐。信是十五日发寄的,收到正是十七日上午。虞白一看完信,心里就紧张得怦怦直跳,先对了镜子端详了半日,用手去揉搓眼尾的皱纹,又皱了皱眉,看额头上皱纹的深浅,就思谋着要洗洗头了。在洗头的时候却又想:夜郎诚心要邀请,本该是登门来请,人却不来,是不好意思呢,还是怕来了我不给台阶下而尴尬?女人要脸面,男人倒也更要脸面!那么,写了信来,为什么不寄密封的信,可以说些抱歉之词和邀请的热情话的,单单寄了明信片?虞白就觉得夜郎这是在应酬她。如果纯粹是在应酬,她虞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像小姑娘一样就风风火火地跑去应约吗?越想越觉得无聊,心就冷下来,洗了头,用毛巾裹了湿发歪到真皮沙发上灰灰地翻看一本闲书。
库老太太却激动异常,一会儿问还有油光红纸没,一会儿问有绿色皱纹纸吧,说她要剪画呀,刚才午休她是突然梦到一个场面的,她得赶快剪出来。
虞白说了“纸都在卧室大瓷缸里”,就懒得再理会。库老太太并不看虞白的脸色,只是把各色纸全抱出来,盘脚坐地,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喀嚓喀嚓剪,口里又念叨开来。虞白一个字也看不进眼里去,先是和楚楚眼对眼儿看了一会儿,都看出阴郁来了,就人与狗一起瞧着老太太剪好了,又用糨糊往一张硬纸上贴,说:“你念了什么?怪好听的。”老太太说:
鹤鸨鸨,鹄树皮,根娃拉马梅香骑。根娃拿着花鞭子,打了梅香脚丫子。“嗯呀,嗯呀,我疼哩!”“看把我梅香能成哩!”
虞白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听出根娃的根字和梅香的梅字和夜字白字同韵,问:“什么根娃梅香的?”老太太说:“我刚才梦里,就是在花园里见到一个女子骑着马,吆马的是个小伙子,他们互不叫名字,可我似乎知道他们一个叫根娃一个叫梅香的。”虞白丢了书本,也没趿拖鞋走过来看了,画面上是剪了两棵树,枝叶交错,但不是连理枝,是两树同枝,形成一个彩门状,满树上结的不是柿子、石榴,也落的不是鸟,是鱼,红色的鲤鱼。虞白就觉得新奇,再看树下的人儿,左边是一头黑马,马上坐了个白衣白面的女子,正回了头,一眼看马蹄边的一只脚,一日艮看马后的一个穿黄衫男子。男子手里握着一条鞭子,鞭子却是一条蛇。虞自不知怎的,心里惶惶地发颤,问老太太怎么做这么个梦?老太太说:“我也觉得怪怪的。——喜欢不?”虞白说:“喜欢。”老太太说:“喜欢了你就拿去。”虞白把画卷了,独自坐在卧室里看了半会儿,心想这或许是什么预兆,忽然就高兴起来,在卧室里开了吹风机吹起头发来。吹好了,又换了一身白裙子,回来说:“大娘,我这一身好看不?”老太太眯了眼看了半会儿,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你要出门了吗?”虞白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老太太说:“我觉得你要出门了。”虞白说:“大娘成了神婆婆了!”就叮咛库老太太她真是要出去的,晚上才能回来,厨房的冰箱里有馒头的,有豆腐,有排骨,有鹌鹑蛋,有黄花、木耳、菠菜、蒜苗,沙锅在案下边放着,可以在炉子上炖烩菜。一切叮咛毕了,去卧室卷了那画在袋子里,出来抱了桌案上的古琴就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