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跟他缠下去,不能就这样算了。”

“缠下去?我?”

“不是你,是我们,我们一块儿。凯平,我,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想想怎么跟他缠。”

帆帆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脯一起一伏。她趴到了窗上,往外望着。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是无边无际的玉米地。

秋虫一片纷乱,百灵飞上云天,蝴蝶翩翩起舞。谁舍得把这样一片土地拱手相让?

你甘心吗?

2

因为农场里的活计大部分被机械分担了,所以一开始养的牛马、驴,大部分时间闲置在棚子里。我长时间待在它们身边,抚摸像缎子一样滑润的毛皮,看着它们的眼睛。它们都有长长的睫毛,望向你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绝非了无内容。我好像听到了一种深情的叙说,那口吻委婉可亲。它们在讲述劳动,四季,土壤和草,还有虫子的故事。它们甚至没有忘记蹄子踏下那一刻,险些踩中的那株小草。

“小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驴子顽皮地唱道。

我故意逗它:“可是你也吃小草啊。”

驴子答所非问地仰起长脸,那双善良的眼睛瞥瞥我:“我更年轻的时候,一匹枣红马爱上过我。”

“这么美的小驴姑娘,当然它们都会爱上你的。”

它用力看我一眼,将稍长的阳物一点点释放出来。我注意到了,立刻说:“哦,对不起。”

隔开一头牛的地方就是一匹枣红马。我发现它是一只雌马。它真的无比羞涩,女性的温柔全在脸上了。我这次可不会在性别上闹笑话。我看了看它饱满的乳房。它小声说了一句:“我们和人不一样,我们的奶儿长的位置更靠下边一点。”我说:“明白”。

它从木槽中挑拣起几个细细的草节,咀嚼着,掩饰着一丝不好意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王美丽。”

是的,它的确是漂亮的,这显而易见。它的身上没有一丝污痕,毛色闪闪,那么丰腴。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它温软的嘴巴。它却在我毫无预料的情状下飞快地吻了一下我的脸庞。

“你现在主要的愿望是什么?”

它低下头:“作为一个女性,除了好好爱一场,还能盼望什么呢?”

我点点头,拍拍它的肩膀,走到了棚子尽头一点:大黄牛一直在喘着粗气。我握住了它的大角。它一动不动。我又拍它的头、抓它的耳朵,它只瞪着一双大眼。

“你不高兴吗?”

它盯着一个地方,说:“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憨厚的吗?”

我想了想,说:“那倒也是。”

“可是,”它瞥来一眼,“这有什么用呢?”

“这是一种品质。品质许多时候——怎么对你说呢?并不是为了有用……”

它低头思忖片刻,抬起头:“嗯。不过,我想帆帆了。”

这句话说得太突然了。我想自己得习惯于它们这种思维——直率而诚实,并不绕弯。我说:“那你说说看。”

“我夜里想她厉害,白天稍差一些。”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不过你为什么想她呢?你们不是常常见面吗?”

“那也不成。如今不是过去了。如今我们闲着没事干,要在过去,我还能在干活时贴近她……”

它说到这里抬头望望我。我叹了一声。

它的嗓子突然沉下来,压得低低的:“不瞒你说,我摸了她……”

“啊!你,你怎么能这样啊?你的生活作风可真成问题啊……”

它看着我走开,嘴里咕哝着:“作风,作风好的一共才有几个?”

我看到帆帆头上包着那个熟悉的花布巾,正在从牲口棚旁边走过,就迎了上去。几个工人为田里的事拦住她商量,她和他们说完,就转脸往这边走来。“你喜欢它们是吧?”她的声音圆润清朗,使人听了很舒服。这声音与昨天完全不同。我说:“是啊,我会一直看着它们,待上一会儿。可惜现在农场用不着它们了。”“那我也会养着它们——它们在农场一开始出了许多力,是有功之臣。”

我不再做声。因为我想到了其他。

“你怎么了?昨晚休息得好吗?”

“好——我在想,如果这个农场归了别人,牲口再也保不住了,一个个都得卖掉——卖到屠宰场……”

帆帆抬眼去看别处。她不想接这个话头。

“妈妈,妈妈!你看,快看汽车——”小阿贝手里握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他好像总是在啃同一个苹果—— 一跳一跳跑过来。

我们都听到了刺耳的喇叭声。原来大门那儿来了一辆很旧的轿车,它正在向紧紧关闭的木门喊叫。帆帆望了几眼,脸色一下沉了。她看看向大门走去的工人,又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