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尼蒂斯女士的种子(第2/4页)

这一幕让他看得出了神。

“你一定是吉阿尼斯吧,”她说,“而你就是弗蒂妮?”

弗蒂妮点点头。

“嗯?”女教师望着吉阿尼斯。

吉阿尼斯的心思仍然在小蜘蛛身上。此时,它已消失在女教师浓密的黑发里。弗蒂妮使劲儿捏了捏小男孩的手。于是,他狠命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你坐这儿。”卡卡尼蒂斯女士指着前排一个空位子对弗蒂妮说。“吉阿尼斯,你坐后面。”

吉阿尼斯的那张课桌旁已经坐了一个男孩。他面前摊开放着一本有插图的书,手托着腮帮,盯着书上的字。吉阿尼斯坐过来时,他既没抬头看,也没挪一挪身子,丝毫没有让出些地方给新同桌的意思。

八十年代,卡卡尼蒂斯女士初任教师时,曾进行了一些革新。并不是想逐步实现学校管理的现代化,而是重新推行某些传统理念。她的前任曾尝试了不少时新方法,其中一项就是用塑胶贴面板做的新式课桌换掉古老的木桌,并以讲台为中心,把学生的桌子围成一个半圆。对于两个学生共用一张课桌的新做法,卡卡尼蒂斯女士并不认可。学生不能再独享一张课桌,她深感惋惜。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学年伊始把桌子搬回原位排整齐。

旧式课桌的特色之一就是每张课桌上都设有墨水池。如今在教室最前面的讲台上,她摆了一只大墨水瓶,坚持让大一点儿的孩子重新使用钢笔。

“圆珠笔写不出好字。”每当孩子们抱怨时,她就会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美丽的希腊文是古人创造的。那时候可没有圆珠笔,所以你们现在也不能用它。”

她的另一个怀旧做法是在墙上张贴希腊字母表、数学公式和哲人隽语。对于把孩子们的作业挂在墙上展示的做法,她不以为然——展示任何不完美的东西都是毫无意义的。为什么要勉强夸赞不完美的东西呢?榜样必须能够激发孩子们积极进取,奋发图强。在她看来,学生们的进步已经证明了她的做法是行之有效的。

吉阿尼斯和弗蒂妮渐渐养成了手牵手一起上学的习惯。有时,两个孩子会一起走进教室,坐在同一张桌旁。

“起来!”卡卡尼蒂斯女士一进门就会呵斥道,“起来!起来!快起来!你知道哪儿是自己的位子,吉阿尼斯。所以,快坐回去!”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非要把这两个孩子拆开。除了回答老师提问或者应老师要求朗读课文,教室里不准学生说话。两人关系好,坐在一起,这又有什么害处呢?

弗蒂妮非常讨厌同桌——矫情的艾尔皮达。那女孩写字时,总是用手遮住。在弗蒂妮看来,那么小心保护字母,唯恐别人看了去的做法简直匪夷所思。因为和她同龄的孩子都在学字母,字母根本不“属于”任何人。

“干吗这么神神秘秘的?”她打破沉默,直截了当地对同桌悄声说。这种大胆作风是从哥哥那儿学来的。艾尔皮达没搭理她。

与此同时,吉阿尼斯则成了同桌的出气筒,身上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其实,“共用”课桌并不能恰当描述他们俩的情况。那个叫帕诺斯的胖男孩霸占了桌子上超过三分之二的空间,而且时常用力推挤吉阿尼斯,不是把吉阿尼斯挤出座位,就是将他的课本挤到地上。卡卡尼蒂斯女士总是斥责吉阿尼斯,怀疑他是故意捣乱。更糟的是,帕诺斯身上总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天热时,那味道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所学校分为两部分:教室和操场。冬天,他们本该在操场上四处跑动,锻炼一下身体,但女孩们总是聚成一个个小群体,唧唧喳喳说

些闲话。男孩们则会踢足球,弄得尘土飞扬。整个第一学期,课外活动时,吉阿尼斯和弗蒂妮总是避开别的孩子,单独在一起,有时愉快地聊聊天,有时也会用小石子玩自己发明的游戏。卡卡尼蒂斯女士在旁观察,心中气恼。这两个孩子不合群,而集体观念却是她煞费苦心要在学生中间建立起来的。只要一看见他们把头靠在一起亲密交谈,她就火冒三丈。

“当心虱子!”每当看见两个孩子的黑发几乎交叠起来时,她就会大喊,“当心虱子!你们坐那么近,会互相传染虱子!”

后两个学年,吉阿尼斯和越来越胖的帕诺斯被安排在前排,勤奋好学的弗蒂妮则被排在了最后。很多次,已经上课好几分钟了,吉阿尼斯仍趴在弗蒂妮的书桌边,旁若无人地和她聊着。对此,卡卡尼蒂斯女士总是视为眼中钉,她就不声不响地走过去,“邦”的一声巨响,把戒尺重重拍在书桌上。

“回你的座位去,帕帕兰博斯!”

要是在她教学生涯的早期,这把尺子会落在学生的屁股上或者手背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印。那红印往往要一个小时左右才会消散。她有些怀念可以施行体罚的旧时光。那时候,各种惩戒方法均有明文规定。孩子们腿上的红印子足以让他们长记性,但又不至于严重到放学铃响时还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