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4页)

但是军队上的事也不好说,她的行武出身的丈夫不仅原地踏步了这么多年,而且还过早地得了脑溢血偏瘫,她等于一直在做他的保健护士,一边换着小保姆一边支撑着这个家。

有一天她去新华书店给孩子买参考书,无意之中发现了彭树新出的翻译作品,当时她的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真是百感交集。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把彭树忘记了,其实有些事情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她通过出版社得到了彭树的电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一种倾诉的冲动。她活得实在是太压抑了,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照理说她应该被生活折磨得苍老、憔悴,皱纹一抓一大把。可是她毕竟还是养尊处优的,或许是善于保养吧,她看上去比同龄人还是年轻,身材也保持得不错。她给彭树打电话,彭树当然也很想见她,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两个人约在咖啡厅见面,在古典音乐的旋律中又回到了从前。本来,彭树觉得自己生活得还不错,不妨与前任女友做一番畅谈。但是前任女友一伤心流泪,他好像也感到自己生活得并不如意,内心中深深的寂寞无法抑制地涌现出来。

本来这种见面,久久的来一次也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种调剂。大家都是过来人,都不可能改变什么,也没有必要做什么改变。老实说,再见面也已经没有爱了,至少彭树想不通自己当年怎么会这么如痴如狂,还用婚姻来赌气。

可是女人控制自我的能力天生就差。小业主的女儿太依赖这种见面了,而且她觉得也只有彭树知道她,了解她,说出来的话让她入心入肺。她频繁地要求见面,这就很让彭树为难。

彭树深知,杜党生的世界里是没有中间色的,这种事让她知道,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可他是个相当自尊的人,不愿意让前任女友认为他怕老婆,也不会大吐苦水说杜党生的坏话,因为从头至尾杜党生也不是一个坏人,她有相当优秀、果敢、长情的一面,何况他也是沾了人家光的。总之,彭树开始推搪前任女友,尽可能地减少见面。

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中午,前任女友突然跑到彭树家里来了,起因好像是她老公久病之后心情暴躁,把整个饭盆子扔到她脸上了。过去也只是骂骂咧咧,发火生气是家常便饭,现在越演越烈,简直叫人无法容忍。见到彭树,她特别悲愤地哭诉,突然,她一把抱住彭树,带着哭腔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她还没来得及说下去,门就被推开了。杜党生回家拿一份材料,恰恰撞上了这一幕,简直惊呆了。这两个人的事,杜党生当工宣队副队长的时候就知道,现在他们哭得梨花带雨,如果不是续上了情缘怎么可能这样?!

杜党生是搞阶级斗争出身的,什么事情也不会轻描淡写。女方走了以后,她对彭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知是徒劳,彭树还是做了大量的解释工作。

从此,平静的生活变得暗流涌动。杜党生是什么人?!她的眼里是不揉沙子的,而且她也绝不会去找另一个女人算账或彻夜长谈,生活中有这样的事,最后以理解万岁告终,三个当事人还成了好朋友。真他妈的荒唐,这根本不是杜党生的风格。

无论如何,杜党生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但又不知该不该提出分手。她的顾虑是,如果彭树同意分手,说明这件事是真的,分手反而成全了彭树,对于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她怎么能顺这条气?!如果彭树坚持不离,她又觉得他是格外看重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却又在家庭之外搞情感走私,这就更让她无法容忍。所以表面上,杜党生似乎是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但她经常会在上班时间突然回家,当然她很忙,这种举动就由捞仔或她的秘书代替,开始还找点借口,拿外衣、文件什么的,后来干脆进屋后就东张西望,还看看门后和洗手间。这种举动终于把彭树给激火了。

他想起在他们的共同生活中,杜党生经常会居高临下,或者脱口而出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这样之类的刺伤他的话,他都没有深究,只当是杜党生的大意和缺陷。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认为杜党生践踏了他的人格,她从没在心里尊重过他,一直是凌驾在他头上的救世主。这跟前任女友的老公仗着自己是老革命就能对老婆动粗有什么不同?!

有一天,在捞仔离开的时候,彭树板着面孔紧随其后,并上了他的车。捞仔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彭树对他大喝一声:“开车!”

彭树像一只发疯的狮子闯进杜党生的办公室,拍着桌子对她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