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次反叛 4(第3/3页)

浑浊的大河奔腾不息,周遭发生着一些平淡的事件,各民族混居在一起——这一切早晚会滋生出伟大的东西。我们正处在其开始阶段。惠斯曼斯神父觉得殖民时期的遗物和非洲物品同样重要。在他眼中,真正的非洲已奄奄一息,行将就木。因此,趁非洲还没死的时候,很有必要好好了解它,并把它的物品保存起来。

他把从垂死的非洲收集来的物件通通收藏在学校的枪支储藏室里,那里以前是用来放学生军训时使用的老旧枪支的。储藏室和教室一样大小,从外面看也像间教室。不过它没有窗户,只有两扇木条大门。里面唯一的光源是一个光秃秃的灯泡,从长长的电线上垂下来。

惠斯曼斯神父给我开了门,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热烘烘的青草、泥土和陈油脂的气味。板条搭的架子上放着一排排面具,看着这些面具我的心情很复杂。我在想:“这就是扎贝思的世界,她离开我的商店,应该就回到这种世界去了。”不过,扎贝思的世界是活生生的,而这里的世界却是死的,这就是面具给我的印象。它们平躺在一排排架子上,不是向着天空和森林,而是对着上一层架子的下面。这些面具在不止一个方面被贬低了,失去了原有的威力。

不过这种印象转瞬即逝。储藏室又暗又热,面具发出的气味越来越浓,我的敬畏感也越来越深,我越来越感觉到我们被外面的世界包围着。这就像夜里在大河上的感觉。丛林里精灵出没,祖先的阴魂在丛林上方俯视着,庇护着。在这间屋子里,这些死气沉沉的面具所代表的阴魂,它们拥有的魔力,以及那些质朴的人们对宗教的敬畏,似乎全都集结起来了。

面具和木刻看起来年代都很久远,说它们属于什么时代都有可能。可能是一百年前,也可能是一千年前。好在惠斯曼斯神父逐一记录了它们的时间,从他的记录看,它们存世时间都还不长。我边看边想:“这个面具是一九四〇年的,就是我出生那年。”

“这个是一九六三年的,就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说不定是在我和马赫什、舒芭夫妇一起吃饭的时候造出来的。”

如此古老,又如此年轻。惠斯曼斯神父对于他的文明,对于未来,抱有一种很宏大的看法。他认为自己站在这一切的终点,觉得自己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幸运的一个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