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6页)

可怜的首相的绝望是很难用笔墨形容的。“她是对的,我承认,”他时刻不停地这样对自己说:“我略去了‘不公正的诉讼程序’这几个字,是个可怕的不幸。说不定会给法布利斯招来死亡;法布利斯一死,我也活不成了。”伯爵在奉到亲王召唤以前,不想到宫里去,他心灰意懒,亲手拟motu proprio,颁发圣保罗勋章给拉西,而且封他为世袭贵族。伯爵另外还附上半页报告,向亲王说明为了国家的利益,采取这个措施是恰当的。他把这两个文件仔细抄了一份,派人送给公爵夫人,心里感到一种忧郁的快乐。

他绞尽脑汁,想猜出他心爱的女人未来的行动计划。“连她自己也不见得知道,”他对自己说,“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她一旦向我宣布了她的决定,就决不会动摇。”他想来想去,想不出公爵夫人有一点可以指责的地方,这就更加使他感到不幸了。“她爱我是给我一个恩典,现在因为我的一个过失,她不再爱我了,这个过失固然是无心犯的,但是有可能招致可怕的后果。我没有任何权利抱怨。”第二天早上,伯爵听说,公爵夫人重新到社交场合去了。上一天晚上,凡是举行晚会的人家,她都去过。如果他们在同一个客厅里遇见,那怎么办呢?怎样跟她说话呢?用什么口气呢?难道可以不跟她说话吗?

第二天是个悲惨的日子。到处流传着将要处死法布利斯的谣言,全城都轰动起来了。还有人说,亲王考虑到他高贵的出身,特别开恩,决定把他处以斩首之刑。

“是我害死他的,”伯爵对自己说,“我从此再别想和公爵夫人见面了。”虽然这个推论相当简单,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到她门前去了三趟。事实上,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是走着去的。他在绝望中甚至还有勇气写信给她。他派人去叫了拉西两次。检察长没有来。“这个坏蛋出卖我了。”伯爵对自己说。

第二天,有三个重大的消息轰动了帕尔马的上流社会,甚至轰动了资产阶级。法布利斯的死刑更加确实了。这个消息有一件怪事作为补充:公爵夫人并没有显得过分伤心。看起来,她对年轻的情人只表示了相当轻微的惋惜。不过,她极其巧妙地利用了病后的苍白的脸色,因为在法布利斯被捕的时候,她正好生了一场大病。资产阶级从这些事情当中,再一次认识到了宫廷贵妇人的无情无义。然而为了遮羞起见,她和伯爵已经断绝关系,拿他做年轻的法布利斯的亡魂的祭品。“多么不道德啊!”帕尔马的扬森教派喊道。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公爵夫人似乎已经有心情去听宫廷里那些最漂亮的年轻人的甜言蜜语了。除了其他许多怪事以外,人们还注意到,她在和拉维尔西当时的情人,巴尔弟伯爵谈话的时候,显得非常快乐,还拿他经常跑卫莱雅城堡这件事大开玩笑。小资产阶级和平民对法布利斯的死感到愤慨,这些善良的人把这件事归咎于莫斯卡伯爵的嫉妒。出入宫廷的上流人士也非常注意伯爵,不过是为了取笑他。我们提到的三个重大消息中的最后一个,其实就是伯爵的辞职。人人都在嘲笑这个五十六岁的可笑的情人,他遭到了一个没有心肝的女人的遗弃,居然悲痛到放弃显赫的职位,何况这个女人早就喜欢另外一个年轻人了。只有大主教一个人有这份智力,或者不如说,有这份好心,能够猜到,伯爵是个有自尊心的人,他再也不愿在这样一个国家里继续担任首相,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有人连商量都不和他商量,就要把在他保护下的一个年轻人砍头。伯爵辞职的消息治好了法比奥·康梯将军的痛风病,这件事我们留到以后再谈,到那时候还将谈到,可怜的法布利斯在全城纷纷打听他受刑的日期的那些日子里,怎样在要塞里消磨他的时光。

第二天,伯爵见到他派往博洛尼亚去的那个忠实的密探布鲁诺。伯爵在他走进书房来的时候,感到一阵心酸。看见他,伯爵不由得想起,当初几乎是和公爵夫人取得一致意见以后派他到博洛尼亚去的,那时他多么幸福啊。布鲁诺从博洛尼亚回来,一无所获。他没有能够找到路多维克,因为卡斯台尔诺佛的地方官已经把路多维克关到本村的监狱里去了。

“我还要派您到博洛尼亚去,”伯爵对布鲁诺说,“公爵夫人一定要知道法布利斯遭到不幸的详细经过,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可悲的快乐。去找驻扎在卡斯台尔诺佛的宪兵队长……

“不,不!”伯爵打断自己的话,叫起来,“立刻动身到伦巴第去,把钱发给,多多地发给咱们所有那些耳目。我的目的是从这班人手里得到最令人鼓舞的报告。”布鲁诺完全了解这个使命的目的,开始给自己开汇票。伯爵在向他做最后指示的时候,接到了一封虚伪透顶,但是措辞极漂亮的信,简直可以说是一封朋友之间要求帮忙的信。写这封信的朋友并非别人,就是亲王。他听说他的朋友莫斯卡伯爵有辞职的打算,恳求他继续担任首相。他以友谊和祖国危难的名义要求他,同时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他。他还说,***国的国王新近把该国的两条绶带交给他随意处理,他一条留给自己,另一条送给他亲爱的莫斯卡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