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所以我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我一下子把提比兹从工作台甩到地上,然后飞身跃过边上的篱笆,窜到种植园里,经过了好几个棉花地里干活的奴隶,一路逃了出去。我一口气跑了起码四分之一英里,一直跑到一片树林边上才停下喘气,我自己都惊叹于居然能跑这么快。我爬到一个高栅栏上,从那里能看到轧棉机,也能看到大宅和周围的空地;实际上,那个地方特别高,整个种植园都能尽收眼底。我看到提比兹从轧棉机那里走到了大宅,进去之后很快就出来了,然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我的心里说不尽的惶恐无助,但至少暂时先把命保住了,总算是谢天谢地!可是,一想到接下来等待我的是孤立无援的逃亡,我顿时倍感绝望。我将何去何从?谁能来帮帮我呢?哦,上帝啊!您赐予了我生命,又让我学会了珍爱生命,让我拥有了与其他人一样的感情,您不能在这时候抛下我不管啊!您救救我这个可怜的奴隶吧!求求您让我活下去吧!失去了您的庇护,我就是个迷路的羔羊啊!彻底的迷失啊!我在内心最深处默默地祈祷,但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我并没有听到上苍传来那亲切沉稳的声音,对我的灵魂低语:“不要怕,有我在。”我相信上帝已经抛弃我了,上帝要让我遭受众人的憎恶鄙弃!

大概过了四五十分钟,有几个奴隶大声比划着让我赶紧逃。我远远望到提比兹和另两个人正策马过来,后面跟着一大群猎狗,大概有十来只的样子。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楚,但我知道这些猎狗是干什么用的。这些猎狗都是附近种植园的,通常用来追捕逃跑的奴隶,它们性格刚烈嗜血,比北方的狗种要凶猛很多。一旦追上了奴隶,它们就会一哄而上;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像围捕动物一样死死地咬住奴隶不放。狗吠声在沼泽地里此起彼伏,主人可以通过它们的叫声判断奴隶在往哪个方向逃跑;这跟纽约州的猎人打狐狸时所用的方法是一样的,他们会先让猎狗在山间巡嗅,然后循着吠声找到狐狸的踪迹。据我所知,贝夫河畔的奴隶还从来没有谁顺利逃走过。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奴隶不可以学游泳,所以他们没有办法游过这四周随处可见的河流。一旦逃跑,就算不被猎狗追上,最终也只能淹死。幸运的是,我年轻时曾在家边的小河里学过游泳,水性还算不错。

我站在栅栏上观察了一下,看到那些狗到了轧棉机那里,然后冲着我逃离的方向激烈地吠叫着,我知道它们应该已经发现我的踪迹了。于是我立刻跳下栅栏,朝着沼泽地里跑去。满心的恐惧激发了我无穷的力量。我用尽全身力量奋起直奔,但是身后的狗吠声依然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近,我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狗扑到后背上来。我似乎都能想象到长长的狗牙刺穿皮肉的情形。十来只猎狗若是一哄而上,我很快就会被它们撕成碎片。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着,一边向上帝暗暗祈祷——上帝啊,请您一定要保佑我,让我尽快找到一条又宽又深的河吧!如果不能潜进水里,我早晚会被那些狗追上。很快,我跑到了一片浓密的蒲葵边,我一头扎了进去,蒲葵叶子发出了巨大的沙沙声,但也没能盖住越来越近的狗吠声。

我粗粗地判断了一下方向,觉得自己正往南跑。又跑了一阵,终于来到一摊水塘里,但水刚刚没过我的脚背。那时候,我估计猎狗离我的距离已经没有多远了,我甚至能听到它们穿过蒲葵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加上蒲葵叶子的沙沙声不断向我涌来。我踩到水塘的时候,心里又生出了一点希望。如果水能再深一点,猎狗就没办法再嗅清楚我的气味了,说不定我能摆脱它们。谢天谢地!我越往前跑,水果然越深!水渐渐没过我的脚踝,然后差不多到我的膝盖,接着没过我的腰,但接下来却逐渐变浅了。我跑进水塘之后,狗吠声就开始逐渐有点远了,它们应该是没能在水里辨清楚气味,我确信正在逐渐地摆脱它们。跑了好一阵,我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下,依然隐约有狗吠声传来。要想彻底摆脱它们可没这么容易!我跑过了一个又一个泥塘,狗在水里没那么容易追踪我的气味,但它们基本上还在往我的方向追着。让我欣喜万分的是,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条宽一点的河流,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我一头扎下去游到了对岸。这条河足以把我的气味向下游冲去,那些猎狗应该不能再继续嗅着气味追到我了。

河对岸的沼泽地里水更深一些,我没办法奔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后来我才知道,那片沼泽地叫“佩克德里大沼泽”,一直延伸到卡尔克苏河。地里到处都是巨大的树,有梧桐、橡胶树、白杨和柏树等等。那三四十英里的沼泽地里没有人烟,野兽和动物随处可见——比如熊、野猫、老虎和各类滑溜溜的爬行动物。实际上,早在我踩进泥塘开始,四周就都是爬行动物了。我在一路上看到了上百条噬鱼蛇,泥塘里、大树上、断枝上都有,我所踩过或爬过的几乎所有地方都栖着噬鱼蛇。它们会在我靠近的时候敏捷地游开,但我好几次都跑得太急了,差一点就一脚踩在了蛇上。这种蛇毒会致命,比响尾蛇毒还要厉害。更要命的是,我的一只鞋子完全破了,鞋底全掉了,只剩下鞋面挂在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