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施敬承没在青州留到第二天。

春分亥时, 天象剧变,北方邪气大盛。

异变来得突然,邪潮冲天, 遮掩满空月色。

惊变的源头, 乃玄牝之门。

身为镇厄司指挥使, 施敬承当即动身, 赶往上古恶祟的封印地。

大昭境内, 无人不知玄牝之门。

位于青州与沧州交界处, 十年前, 八方英豪汇聚而来, 镇压了为祸九州的魑魅魍魉。

十年过去,此地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玄牝之门在一个山洞深处。

当年堆积成山的尸骨不见影踪, 甬道空空荡荡,鲜血亦被清理过。

奈何战局过于惨烈,浓郁血污渗入石壁,地面、两侧与洞顶上,全洇有飞溅的红。

仅仅立在洞口,便感受得出透骨寒凉,时而风声掠过,仿佛裹挟万千冤魂的幽幽鬼哭。

时值正午,今日浓云密布, 不见阳光。

玄牝之门日夜受重兵把守, 不允闲人出入。

此刻, 洞外站有三道人影。

身量高挑的白裙女子姿容沉静,指尖牵引数条灵线, 做过无数次一般,轻松勾出繁复纹路。

这是个超度的大阵。

每年来一趟玄牝之门, 为牺牲的战士们祈福,是白轻长久的习惯。

在与恶祟的决战里,她母亲命殒于此。

殷柔站在她身侧,半边脸庞被白光照亮,肩头的蛊虫扇动翠绿翅膀,嗡嗡翕动。

施敬承罕见敛了笑,不知思忖着何事,双目冷如冰魄。

无人开口,一成不变的寂静里,唯灵线起伏不定。

如同石子落入平寂湖面,倏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

施敬承回首。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生有一双风流笑眼,嘴唇天然上翘,弧度明显。

今日来此的,皆是大昭赫赫有名的高手,大多身居高位。

他却只穿了件寻常布衣,黑发随意束起,腰间挂个木质酒葫芦,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闲散百姓模样。

“施大人。”

见到施敬承,男人吟吟笑道:“多日未见,近来可好?”

施敬承扬唇:“尚可。这些日子,散人想必去了不少地方。”

布衣男子正是名满大昭的散修,玄同散人。

这是位百年难遇的奇才,无门无派,无亲无故,仅靠自行参悟,掌握了不下十种的武器与秘术。

“没什么大志向,四处耍玩罢了,比不上施大人斩妖除魔、护一方太平。”

玄同散人笑意懒散,朝另两人颔首:“白大人、殷大人。”

“别别别。”

殷柔赶忙摆手,心直口快:“叫名字就好。”

论实力,玄同散人在她之上。

论年龄……

殷柔把他粗略打量一遭。

玄同散人看上去只三十岁,眉清目秀、随性疏懒,一副好脾气的纯然样。

实际上,这人的年龄远过而立,是实打实的前辈。

“你们守在洞口干什么?”

朝洞里瞥去一眼,玄同散人道:“玄牝之门如何了?”

“很不妙。”

施敬承摇头:“封印有松动的迹象,邪气外溢,洞中邪祟泛滥——与十年前一样,有前来‘朝拜’的趋势。”

上古恶祟有吞天之能,邪物们将它视若神明,愿意死心塌地追随其后、为其效忠。

所以那场正邪之战打得万分艰难,他们要对付的不止恶祟,还有成千上万妖邪。

殷柔适时补充:“除我们四个,还来了不少人。他们先一步进去,在洞里清除邪物,看守玄牝之门。”

施敬承温声笑道:“时候不早,我们不妨一道入洞。”

白轻已布置好超度阵法,闻声指尖勾拢,收起灵线:“好。”

玄同散人从善如流,点头应下。

施敬承一袭青衫行于最前,甫一踏入洞口,脊骨攀上森然冷意。

他不甚在意,熟练拔刀:“切莫掉以轻心,洞里邪物不少。”

“玄牝之门的封印突然松动。”

殷柔左右环顾:“你们怎么看?”

“近来妖邪四起,想必是受它影响。”

玄同散人道:“不尽快查清缘由的话……”

剩下的话他没挑开,在场几人心知肚明。

“当年由七七四十九名阵师围设立狱阵,恶祟不可能挣脱。”

白轻开口,声如泠泉落玉:“我怀疑,它有帮手。”

殷柔身着绯衣,裙裾赤红灼眼:“帮手?”

“立狱阵乃上等的天阶术式。恶祟被困其中,凭它一己之力,难以撼动分毫。”

玄同散人若有所思:“假定它真有帮手,在外助它破除立狱阵……近段时间里,那位帮手理应靠近过玄牝之门吧?”

若想破坏阵法,要么直接捣毁阵眼,要么迂回一些,在大阵周遭的布置上动手脚。

殷柔颇为苦恼地蹙眉:“按理来说是这样。可我们问过巡逻的官兵,都说从没外人进出。”

走在幽深洞内,她低声补充:“玄牝之门外,不仅被阵师设下九重结界,还有蛊师的摄魂蛊。莫说人和妖,哪怕一只虫子也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