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回 记得清明把酒偿

似董平这等虎将,放在这等甬道中,若无对手抵住他,与放龙入海、纵虎出笼何异?

寻常军士不论如何精锐,除非数百上千列阵应对,又或者余下布下弩手箭阵,否则岂能当他一撞?

此刻他两条枪使得发了,便如活转一般,各自都生出自己性子——

左手枪只爱追魂,右手枪但知夺命,追魂夺命起落际,飒飒枪鸣欢喜生!

尤其董平今日因下地道夜袭,特地不穿铠甲,只披一身软战,比之马上征战,愈发灵活自如。

但见身移影转,枪路纵横,便似一只特大号风火轮滚来滚去,所至之处,无不披靡。

金兵本来已占优势,只因多出一个董平,变数陡生,便似推下了多米诺骨牌一般,迅速形成了连锁反应。

譬如那金花骨都,正压着邹渊狠揍,眼见再过几合,便要取了邹渊性命,偏偏董平斜刺里一步撞来,手起一枪,自脖颈侧面直扎进去。

这厢邹渊没了对手,一个虎跳,折腰飞虎棍横扫,正打在铜花骨都胯骨上,那铜花疼得浑身一震,面前邹润跃起一斧,喀嚓,力劈华山,把脑门一直劈到下巴。

董平来回纵横,所过之处,金兵人仰马翻,蓟州军趁机呼应,三五成群,结成小阵,以多敌少,眼见着将局面翻转过来。

蒲察婆罗偎久经战阵,当即看出不妙,恰值段三娘盾牌拍来,这金将发起蛮性,屈臂护头,硬生生扛了一击,身形踉跄斜跌,段三娘正要追击,不防他一腿忽起,重重踢在小腹上,跌了个王八晒腹。

蒲察婆罗偎踹翻段三娘,也不追击,大步直扑张顺,一刀劈向后脑。

张顺听得恶风袭来,连忙闪避时,稍稍慢得一步,吃他一刀剁在肩背上,好在着甲,不曾劈下胳膊来,却也是血流如注,当即滚倒在地。

阿不赉眼见倒了张顺,前有完颜孛吉,后有蒲察婆罗偎,心慌意乱,连忙挥手大叫:“着暗器!”

两个金将下意识一让,阿不赉一个懒驴打滚,接一招耗子钻身,连滚带爬,在一条条人腿间飞快穿梭,不知躲去了何处。

蒲察婆罗偎也不在乎,匆忙对孛吉道:“小郎君,这等地势摆布不开,最利猛将冲突,那个使双枪的贼将着实难当,只合速速退出,才好应敌。”

孛吉摇头道:“如今绞杀在一处,若是退时,吃他一追,岂不愈发难济?”

蒲察婆罗偎咬牙道:“小郎君只管去,自有末将断后,只是末将妻儿,还求小郎君照料。”

孛吉果断点头:“将军忠义!我必告知父帅。至于将军妻女,我自养之。”

蒲察婆罗偎闻言,再无牵挂,几把扯脱了战甲,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狼一般嚎道:“蒲察部的勇士,都随我婆罗偎杀敌!”

话音落处,二百余人齐声狼啸,奋不顾身杀将过来,以婆罗偎为中心,不多时便结成一排,拦住通道,往前狠杀。

其余金兵见他动作,晓得乃是要断后,也不必另行招呼,能走的纷纷回头撤去,有那陷阵过深的,愈发放手狠杀,不存半点去意。

段三娘方才吃了此人一脚,怒火大炽:“晒着你那护心毛,指望吓唬你娘么?来来来,把牙龇好了,等你娘取大棒子来赏你!”

话音未落,狼牙棒已横扫而去。

蒲察婆罗偎大喝一声,挥刀迎战,两个恶斗数合,邹润板斧一扬,邹渊藤棍一挥,上去夹攻。

董平替张顺裹了伤势,继续领军猛攻。

然而地道终究宽度有限,那些蒲察部战士死战不退,蓟州军纵多,也无法一拥而上。

况且方才混战中,许多火把落地,此时地道中光线昏暗,两军嘶吼震耳欲聋,方言便是尸骸血光,真似修罗地狱一般。

足足半个时辰,蒲察部最后一个战士,吃董平狠狠一枪戳杀,倒在地上。

旁边不远处,正是蒲察婆罗偎遍体伤痕的尸首,脸上血肉模糊,被狼牙棒砸得稀烂。

董平杀得遍体皆红,甩去枪上血滴,赞叹道:“好一支强军!大宋开国之军,亦未必有这般奢遮,区区数百人,竟挡我等这般久!”

段三娘看他杀伐本事,也自佩服:“这般奢遮,兀自当你不住,岂不显得哥哥更是奢遮!”

董平喜人奉承,听段三娘说得真诚,顿时大笑。

众人计点兵马,折了六七百人。

阿不赉不知何处钻出:“哥哥们,如今局面,却是何去何从?”

董平道:“算计时辰,李俊的大军已然出动,此时若回,岂不坑了兄弟?以我之见,干脆便直杀过去,大伙儿硬碰硬,替他牵扯一部人马也好。”

段三娘道:“董哥哥这番话,正是小妹子心中想!不过张顺哥哥伤势不轻,且把他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