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原生之罪(五)

年假之前把这起金店抢劫案破了,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刑侦队的所有人都又开心又提心吊胆,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点什么事。

赵黎跟江酒臣开车往珠洞区的别墅区去,一路上江酒臣昏昏欲睡,他大喇喇地坐着,眯缝着眼睛,突然觑了赵黎一眼,说:“你开车就好好开车,老摸我腿干什么?”

“我没摸着手刹。”赵黎说完反应过来,歪头看向他,不耐烦地说,“你坐得就有毛病,哪有岔着腿坐车的?”

“行行行,我有毛病。”江酒臣露出不与他计较的哄儿子神色,“你这小破车你让我还能怎么坐?”

话音刚落赵黎就是一脚刹车,江酒臣懵懵哒看着他,赵黎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说:“下车,你不是会飞吗?飞着去啊。”

不出一分钟车子就重新开了起来。

江酒怂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赵黎直视着前方的道路,说:“你说的那个小女孩被下了折寿的咒,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一种老百姓常说的‘人的一生福分是有限的’说法吗?”江酒臣问,不待赵黎答,他继续说道,“比如说可能有个人突然发了一笔横财,没多久就脑瘫住院了。就是大概这个意思。人一生受的苦难和享受的福分都是成正比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容,如果你享到了不该你享的福,那祸事就在后头等着你呢。多钱短命鬼,长寿乞丐僧,就这样。”

“那个小女孩八字很重,命硬,是克父母的命。”江酒臣淡淡地说着封建迷信的话,“她那瘟爹我也看见了,一辈子的穷苦命,照着命格走,这辈子不可能发达,那么多钱,哪来的?那丫头身上被下了咒,折她的寿转成了老李家的财运,她身上被种了小鬼,我瞧着,都长在那丫头身体里了,八成是出生没多久就给种下了。”

这听着本应该让人义愤填膺,赵黎听到“瘟爹”这两个字,忍不住就笑了,说:“你嘴怎么这么损,你们办事不用找证据吗?”

“放心。”江酒臣抻了个懒腰,“十有八九就是那损爹干的事。我昨天试着破那小女孩的咒,没用,除不掉,小鬼都快跟她融起来了,阵眼没在她身上。”

他说着不咸不淡地看了赵黎一眼,说:“赵大队长,要我们也按你们那流程走,那时间都够恶鬼屠村的了。”

这话赵黎就不愿意听,赵黎冷笑了一声,说:“是吗,抓那婴灵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江大仙这么有本事。”

他说着假装要抓手刹,铁钳子似的手扣住江酒臣的膝盖骨就是一捏,“江大仙”顿时脸色惨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撤回,我撤回!”

赵黎短促地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

“放古代你占山为王,十里八乡没人治得了你。”江酒臣揉了揉自己的腿,哀怨地说。

赵黎没回答,脑子里又闪过前天晚上肥胖的男人说着“真给我招来了个儿子”时丑陋的嘴脸,思路一转,就飘到了付眉那里。

这次跨市协作办案,江城市的警方是主力,沈明和赵黎又是大学同学,在资料上于公于私都没什么可隐瞒的,付眉等人的资料,赵黎都收到了。

赵强的手上不只一条人命,他父亲是杀人犯,从小到大赵强就饱受欺侮,被同龄人叫做杀人犯的儿子,被村里的大人避如瘟神,被老师怀疑是偷钱的对象,这一切都毫无来由,只因为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初二的时候赵强在一次校园霸凌中终于奋起反抗,从今以后开始沦为街边混混的一员,再然后加入黑组织,再然后,杀人。

单只看他的童年,有可怜二字可说,看其成人后,就只剩下了可恨。丢在身上的碎石子和刺在身上的恶毒的目光,和刀光血影一起凝为了赵强一生的缩影,徒余可悲二字。

他一生都在问自己,我他娘的到底做错了什么,闯入隔壁家乱刀捅人的时候,又谁来替那个五岁的孩子问一问,他又做错了什么?

这都无解。

付眉在审讯的过程中说了一句话——这个世界我从来都不该来。

申洞县所在的区域,重男轻女的现象非常普遍。小小的女婴一出生,就被贴上了“赔钱货”的标签,她初中刚毕业,就被家里逼着去镇子里的餐馆上班,县里的矿老板从这里路过,看上了付眉,去付眉家扔下了两万块钱,就把人领走了。

付眉哭、闹,死也不同意。先是被她爸甩了两巴掌,就叫矿老板的几个保镖硬给扛上了车。

她妈默默地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矿老板叫钱富贵,性格很暴虐,认为付眉是自己花两万块钱买来的,就是他的东西,动辄打骂。而几乎在所有家暴的家庭里,性虐都是暴力虐待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