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第2/3页)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锦东城,亦或者更远,离开了东北,离开了中国。

我将生意上的事情托付给了刘美玲与韩梦娇,又将明家作为陪嫁的地契与我公司的合法手续一并放在了你书桌的抽屉当中。

这本就不是属于我的浮华,我理应该留下。

江雪,恨不能与君朝朝暮暮相伴,望日保重自身,重新寻得人生佳偶,真正的门当户对,相伴一生,举案齐眉。

只是人生必然充满遗憾......真心将你放在心坎上一回,甚至可能是一世,却未能亲口向你郑重表白。我爱你,比日月山川之重的,爱你。

此生牵绊万千,红尘俗世八百,但愿......算了,来世也不必有所期许。你值得更好的。

天冷添衣,努力加餐饭。

月儿

——

韩江雪看着信纸上的字迹起初仍是往日的遒劲有力,慢慢地便变得散乱不成形了。信纸上略有褶皱,偶有字迹被晕染开来,应是有泪滴落,有赶忙被擦拭去了。

韩江雪用指腹摩着这厚重的信纸,明明光滑似缎,却如有万把刀由十指连心,割了他的心脉,割得他心如刀绞。

这是个傻丫头啊。

从相识的第一面起,他便知道她并非真正的明家女。他以为她装聋,他便陪着作哑,双方相安无事,便把这戏演了下去了。

于韩江雪而言,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他心尖儿上的人,从来都不是明家的女儿,她只是月儿,她是千金小姐,是瘦马出身,亦或是脚底生疮头顶流脓,他爱的都只是这个人而已。

他只是盼着她好,她喜欢安逸便是安逸,喜欢成长便是成长,只要她好,他就好。

可这傻丫头,却全然不明白。

韩江雪的下颌紧绷着,眼底慢慢布满了血丝,喉结毫无规律地上下滑动着,他很是烦躁,烦躁到不安的程度。

他身陷囹圄时候没有烦躁过,面对杀手时候亦是一笑而过......每每乱其心智,必然是关于月儿,有人威胁她时,有人构陷她时,有人想要代替她时......可韩江雪总觉得他可以应付,可以护她一世周全,所以他即便烦躁,但从未惶惶不安过。

可这一次,他没有看到外敌,想要抛弃他的,是月儿自己。

无声无息,毫无预兆地离开了。没有一次体面的告别,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终于明白,真正要离开的时候,连关门声都是最轻柔的。

一封信被狠狠揉进宽大的手掌之内,因着力道巨大,皱成一枚纸团,近乎能够被碾碎一般。

此刻他的掌心好似有一团火,想要把那张纸燃烬,仿佛燃了那封信,月儿就能回来了一般。

可转瞬,韩江雪又匆匆忙忙地将纸铺开来,想要用掌心的温度将信纸熨平。

反反复复,似是发了癫狂的精神病患者,再看时,红了眼眶,泪水也低落了下来。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或是几分钟,或是几小时,亦或是几万年......韩江雪的心智终于恢复了常态,他放下那封信,冲了出去。

他将电话打给了军部,对副官下了死命令,找不到少夫人,谁都别想好好活着!

转头来,便冲出房门,也顾不上等司机,自己便开着车,急匆匆离开了。

拿着少帅衣服追出来的李阿姨终究没能赶上,只能看着渐行渐远的车灯,长叹了一口气。

年轻人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

更深露重,月儿提着并不沉重的行李箱,站在空旷且昏暗的月台之上,不住地看向站台上的巨大钟表。

已然是后半夜了,再有十五分钟,开往上海的列车就要进站了。这是月儿能买到的到上海的火车最早的一趟了,后半夜上车,黑灯瞎火的不易惹人耳目,于她此刻的处境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了。

今日是白露啊......月儿看着站长办公室那昏黄明灭的灯火,突然一阵恍惚,想起今天的节气来。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月儿以为自己可以做可以阴晴圆缺的明月了,如今想来,月圆能有几时,月阙才是常态罢了。

她呼了一口热气,双手用力搓了一搓,用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给自己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

她穿了厚重的衣裤,又批了斗篷,可仍旧未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心寒当遇天寒,更是冷彻骨了。

终于,火车的呜鸣声伴随着铁轨的撞击声呼啸而来,终于,月儿即将踏上她孤独的旅程。

亦或是,不归之路程。

火车空空荡荡,月儿拎着箱子,攀缘上高大的火车车厢之中,她想要转头再看一看这生她养她,给予她最深的伤痛和最温暖的慰藉的城市。

她多想透过层层迷雾和无尽黑暗,再看一眼那张冷峻却愿意为她而展笑颜的脸。

可于此刻的月儿而言,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