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节 洞若观火,束手无策

甄宝琛觉得父亲已经乱了方寸。

回到金陵才三日,甄宝琛就感觉到了金陵城已经完全变了,完全没有了昔日南京城的味道。

南京六部和都察院大门上似乎都扑上了一层灰,门可罗雀。

失去了南京的地位,金陵城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似乎连金陵城里人都觉得自家精气神都短了一截了。

甄宝琛意识到甄家的困境,那就是根本就不知道该找什么人去疏通,去打点,去联络。

原来义忠亲王在,汤谬朱顾这一帮人在,贾敬也能说上话,贾雨村之流都是陪着笑脸,但看看现在,南京的光环失去了,所有能说上话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就是如贾敬、水溶这些被打断脊梁的落水狗了。

而这些人有什么用处?毫无价值和意义,甚至他们还希望甄家拉他们一把。

连丁家和唐家这些人都能找到门路,立即行动起来,但反而是甄家却没了抓拿。

京师城现在根本指望不上,去一趟信使来回起码一个月,而且去信使能解决问题么?别人会接待理睬你么?

要么父亲亲自去,而且还得要有舍财免灾的决断,不是三五十万,甚至不是百万,要有把全数家资都拿出来的魄力决心,也许才能逃过这一劫。

可父亲叔叔他们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他们的想法是拿出一半家资来买通关系,然后哪怕甄家之后偃旗息鼓韬光养晦蛰伏下来,日后徐图再起。

可谁会给你这样一个喘息机会?

二叔去了松江府,带着一大票银票,意图把董家和陆家拉进来。

但是甄宝琛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不是你拿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就能摆平事情,很多人你送上门人家也未必会收,未必敢收。

就像自己和宝毓一样,父亲眼巴巴去找上贾雨村帮忙搭线冯紫英,愿意让自己二人侍奉巾节,可贾雨村来了一个缓兵之计,既没有说可以,也没说不行,就这么拖着耗着,而这是最危险的。

父亲就不该留在这金陵城里,留在这金陵城里就是最大的失策,没有任何能帮得上忙的人,说得上话的人,这种情形下,甄家就只能坐以待毙。

父亲早就该进京,跟着义忠亲王,或者汤谬等人一起进京,哪怕是受些委屈和闲气。

跟着这些人去了京师,甄家的银子就可以迅速发挥威力,通过这些人来发挥作用,而这些人也需要这些银子,而不像现在留着一笔死银子,有何意义?

一堆用不出去的银子,就比一堆废铁都还不如。

现在甄家的情形就一句话形容,釜中游鱼,坐以待毙。

甄宝琛心急如焚,但是她就只是一个女子,而且是刚被夫家休妻回来的女子,身份尴尬,再说胸藏锦绣,但没有父亲的首肯,家中又有几个人听自己的?

更何况甄宝琛一样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父亲又去找贾敬去了,这是自己给父亲的建议。

虽然原来父亲和贾敬因为各种琐事闹得不甚愉快,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贾雨村不可靠,但贾敬却可以一试。

如今大家同病相怜,贾敬似乎有稳坐钓鱼台的架势,不清楚这个家伙究竟走了什么门路,觉得他能明哲保身了,但找上门去不求帮助,讨个办法还是可以的。

好歹大家都是最早就跟随义忠亲王的,若是能在这一次风暴中苟活下来,那日后大家也还能有个照应。

但这还不够,甄宝琛深吸了一口气,在房中踱步一圈。

丁家做的很绝,紧接着就把自己的陪嫁丫鬟仆僮婆子下人连带着那些嫁妆都一并送了回来,显然就是要彻底划清界限,切割清楚,避免被甄家所牵连,由此可见丁家那边对甄家处境的判断恶劣到了什么程度,而这是在短短一个多月内完成的。

甄宝琛分析着,很大程度是缘于丁德居的预判,然后迅速通知了自己公公和丈夫,然后才会及时做出了如此决绝的反应。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嫁到丁家八年,虽然未曾生儿育女,但是甄宝琛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丈夫身子有些问题,只是这等阴私不足为外人道,但似乎这并没有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虽然淡了一些,但是夫妻之间也许本来就是如此,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吧,甄宝琛一度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一辈子过去了,没想到自家生活会在自己即将步入二十三岁的时候陡生波澜。

明日就是自己的生日了,甄宝琛站在窗棂前,默默地注视着窗外,心中叹息,又有谁还记得自己呢?

公公的不屑一顾,丈夫的冷酷无情,夫家的如弃敝履,都让甄宝琛内心隐隐作痛。

虽然表面上自己在府里人面前能撑起场面,没有流露出半点迹象,但是夜里辗转难眠,枕间泪痕湿透,都告诉甄宝琛,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