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未知世界 Chapter 25 海龟汤(第2/8页)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见鬼,你介意。”

他盯着我,蓝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出现了弧度。

“见鬼,我介意了。”他同意我的说法。

我笑了,但这弄痛了我的胳膊。“我不是,你也不是,无论如何,我不是故意的。”我说道,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嗯。”

我能听到上面甲板上的脚步声,还有沃伦先生有条理又不耐烦的声音。我们在夜晚经过了大阿巴科岛和伊柳塞拉岛,现在正顺着风向南朝牙买加前进。

“如果在这件事情上有任何选择的话,我不会冒被枪击、被砍伤还有被逮捕和绞死的危险。”我说。

“我也是。”他干巴巴地说。

“但是你——”我开口,然后停住了,好奇地看了看他,“你真的认为,”我慢慢地说,“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选择,是吗?”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盯着港口。阳光照在他又长又直的鼻梁上,他慢慢地用手指揉了揉,宽阔的肩膀微微抬起,又落下。

“我是一个男人,外乡人,”他轻声说道,“如果我认为有选择……那我也许会选择不去做。如果你知道你无法办到一些事情,你就不需要那么拼命,对吗?”然后他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像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吗?你必须去做,即使你害怕,也没有什么区别——你会去做的。只有当你知道你能说不的时候,才需要勇气。”

我安静地躺着,看着他。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的红褐色睫毛孩子气地落在脸颊上,眼睛下面的几根带着污渍,跟眼角处更深的睫毛形成奇怪的对比。他累了,从海盗船出现后他几乎就没有睡过。

“我没有跟你讲过格雷厄姆·孟席斯吧,对吗?”我终于开口说话。

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没有讲过,他是谁?”

“一个病人,在波士顿的医院。”

我认识格雷厄姆的时候他已经快七十岁了,一个苏格兰移民,尽管在波士顿住了近四十年,还是没有改掉脾气。他是一个渔夫,或者说曾经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拥有几只龙虾船,让别人为他捕鱼。

他很像我在普雷斯顿潘斯和福尔柯克见过的苏格兰士兵,斯多葛式的以苦为乐,随时能幽默起来,任何默默承受起来很痛苦的事情,他都乐于开玩笑。

“现在,你要小心,小姑娘,要确保你截掉的那条腿是对(right)的。”当时我正看着麻醉师给他进行静脉滴注,以便我截掉他癌变的左腿,这是他手术前对我说的最后一番话。

“别担心,”我拍着床单上他饱经风霜的手向他保证,“我会截对(right)的。”

“你们会吗?”他假装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我以为左边的那条腿是坏的!”戴上氧气面罩的时候他还笑得直喘气。

截肢手术很顺利,然后格雷厄姆康复并回家了,但六个月后他再次回来。我并没有太惊讶。原发肿瘤的实验报告是不可靠的,现在怀疑得到了证实,肿瘤转移到了腹股沟的淋巴结里。

我切除了他癌变的淋巴结,放射治疗也用上了,用的是钴。我切除了他的脾脏,癌细胞已经蔓延到了那里。明明知道手术完全是徒劳的,但他不愿意放弃。

“如果不是你生病,不放弃是更容易做到的。”我盯着头顶上的木头说道。

“后来他放弃了吗?”詹米问。

“我不认为我可以把它确切地称为‘放弃’。”

“我一直在想。”格雷厄姆郑重其事地说,他的声音回荡在我的听诊器听筒里。

“是吗?”我说,“好了,我检查完这里之前不要大声说话,那样才是个好小伙子。”

他短暂地大笑了一声,然后静静地躺好,我把听诊器的听头迅速从肋骨移动到胸,听诊他的胸部。

“好了,”我最后说,管子从我耳朵里滑出来,落在我的肩膀上,“你一直在想什么?”

“杀了我自己。”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带着一丝挑战之意。我瞥了一眼身后,确保护士已经离开,然后拉过蓝色的塑料访客椅,坐在他旁边。“疼痛加重了?”我问。我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了这句话:“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做到,你是知道的,你只需要提出要求。”但他从来没有要求过。即使明显需要药物镇痛的时候,他也从未提起过他的痛苦。我提及这些似乎是对他隐私的一种侵犯,我看到他嘴角小小地收缩了一下。

“我有一个女儿,”他说,“两个外孙,漂亮的小伙子。但我忘记了,上周你见到过他们,对吗?”

我见到过。他们至少每周来看望他两次,把潦草的学校作业和带着亲笔签名的棒球拿给外公看。

“还有我的母亲,住在坎特伯雷的养老院里,”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地方很贵,但是很干净,食物也很好吃,她总喜欢在吃的时候抱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