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箱子 Cheap at the Price(第2/3页)

皇帝的大使身材矮胖,长着厚厚的黑胡子,戴一顶白色号帽,穿一身金线白袍。格洛塔跛行进门时,他起身谦虚地鞠躬。上一位大使有多浮华傲慢,这一位就有多朴实谦逊。看来目的不同,工具就果真不同。

“噢,格洛塔主审官,早该料到是您。”他嗓音深沉浑厚,操一口娴熟的通用语。“您的尸体不在达戈斯卡堡城的尸堆中,大海彼岸我的人民非常失望。”

“希望您替我致歉。”

“我会的。我是伟大的古尔库皇帝奥斯曼-乌-多沙的御前顾问图克斯。”大使咧嘴一笑,黑胡子下露出新月状的皓白牙齿。“希望您给我的待遇比对上一位大使好。”

格洛塔一愣。幽默感?这我可没料到。“我想这得依您说什么而定。”

“这个自然。沙巴德·阿·伊萨克·布雷艾素来……莽撞。况且,他的忠诚……也值得怀疑。”图克斯笑意更盛,“他的信仰过于狂热,对宗教过于亲近,或许可以说,他爱教更甚爱国?当然,我也崇拜真神,”大使用指尖触碰前额,“我也崇拜伟大和神圣的先知卡布尔。”他又摸了前额一下。“但我只为……”他抬眼望向格洛塔,“皇帝陛下服务。”

有意思。“我以为贵国政教合一。”

“通常如此,但我们之中也有人认为祭司理应专心祈祷,把治理国家的担子留给皇帝和他的顾问。”

“明白。皇帝陛下有何事交由您转达呢?”

“攻陷达戈斯卡的代价震惊了我的人民。祭司们宣扬这场战争轻而易举,因为真神与我们同在,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云云。当然,赞美真神,”大使抬头看天花板,“但真神不能代替人类思考。皇帝希望和平。”

格洛塔静坐了一会儿。“伟大的奥斯曼-乌-多沙?战无不胜、毫不手软的皇帝?希望和平?”

大使镇定地答道:“我相信你理解无情的名声对统治者的益处。一个伟大的皇帝——尤其是疆域如此辽阔、统治民族如此繁多的古尔库皇帝——必须令人畏惧。他当然也渴望爱戴,可惜爱戴过于奢侈,恐惧才是立国之本。不管您听过什么,奥斯曼既不好战也不平和,他是个——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实际的人,善于因地制宜度势。”

“他很精明。”格洛塔低声道。

“现在他想要和平,他愿慈悲为怀,主动让步。他认定这是他此刻的需要,即便这不合……某些人的意。”大使再度以手触额,“他派我来摸底。”

“好好好,伟大的奥斯曼-乌-多沙愿慈悲为怀,探讨和平。我们活在奇怪的时代,呃,图克斯?古尔库究竟是爱上了它的敌人?还是恐惧对手的实力?”

“求和之心无须仰赖他人,自爱足矣。”

“是吗?”

“是的。在贵我两国的战争中,我失去了两子:一个死在上场战争的乌利奇城,他是个祭司,在神庙里被活活烧死;另一个死于不久前的达戈斯卡围城战,他率军冲进最先打开的缺口。”

格洛塔皱起眉头,伸了伸脖子。弩箭如雨,小人影倒在乱石堆中。“那是一次非常英勇的冲锋。”

“战争对勇士总是很苛刻。”

“没错,我为您的损失感到遗憾。”我当然不会遗憾,尤其对你儿子。

“我感谢您真诚的慰问。蒙真神祝福,我还有第三个儿子,但失去两个孩子的空洞永远无法填满,就像身上少了块肉。正因如此,我敢说我理解上场战争对您的影响,我也为您的损失感到遗憾。”

“您真慷慨。”

“我们是政治家,我们的失职、莽撞或愚蠢才导致战争。胜利当然比失败好,但……也好不了多少。皇帝希望和平,希望永久终结两个大国之间的敌意。我国对远渡重洋的征服并无兴趣,贵国在坎忒大陆上保留据点也没有实际利益,和平何乐而不为?”

“您提出的就这些?”

“就这些。”

“若我们就这样将达戈斯卡拱手相让,我们的人民会怎么想?那座城市可是上场战争中用无数子弟兵的鲜血换来。”

“让我们现实一点。北方悬而未决的战事让贵国处于相当不利的境地,而达戈斯卡已是既成事实,无从更改。”图克斯稍稍想了一下。“不过,我可以安排送来十几个箱子,作为皇帝陛下对贵国君主的补偿。芳香的黑檀木箱,金叶装饰,扛在奴隶背上,由帝国官员恭敬呈献。”

“箱子里呢?”

“空无一物,”他们隔着房间瞪视,“除了骄傲。您想说有什么都行。古尔库的金子,坎忒人的珠宝,沙漠之外的焚香,什么都行。您可以说这十几个箱子比达戈斯卡更值钱,也许这能安抚贵国人民。”

格洛塔急促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和平换空箱子。”桌子底下他左腿一片麻木,挪动时痛得咧嘴,牙齿空洞扑哧喘气。他努力站定。“我会把您的条件汇报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