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 Luck(第2/6页)

“这一家子不怎么和睦。”杰赛尔和兄弟们也向来不睦,但这里的做法还是太过分。他躲开一只石巨手展开的手指,那只手手腕着地立起来,掌中刻有歪歪扭扭的符号。

“写的是什么?”

巴亚兹皱眉。“相信我,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一栋恢宏的建筑——即便以这片巨大墓穴的标准它也十分巨大——笼罩在雕像大军一侧,巨大的阶梯级整个有城墙一般高,门柱粗如塔楼,柱顶的三角墙上有许多褪色雕饰。巴亚兹勒马停住抬头看,杰赛尔跟着停下,紧张地看看同伴。

“继续走啊。”九指挠挠脸,不安地四处张望,“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再也别回来。”

巴亚兹笑出声:“血九指竟怕影子?不敢相信。”

“影子都有来源。”北方人吼道,但第一法师不为所动。

“我们还有时间,”法师说着爬下马鞍,“快出城了,顶多一小时就能回归正途。这里很有趣,来吧,路瑟中尉。还有谁愿跟我一路?”

九指暗自用北方话咒骂了一句。“算了,总比在这儿等着强。”

“您在质疑我的好奇心。”长脚边跳下马边说,“我承认,这座城市在阳光下看起来没昨天在雨里那么吓人,说实话,它现在一点都不可怕。整个环世界再没哪个地方聚集了如此之多的迷人文物,而毫不谦虚地说,我的好奇心十分旺盛。没错,我总是——”

“我们知道你什么德行,”菲洛低吼,“我在这里等。”

“你自便,”巴亚兹从马鞍上抽出法杖,“老样子。我们走后,你和魁师傅无疑可以互相逗趣儿,很遗憾我没法参加。”菲洛和门徒皱眉互看,其他人经过废雕像群,登上宽阔阶梯。杰赛尔一瘸一拐,伤腿肌肉抽搐。他们穿过房子一样大的门廊,进入凉爽、阴沉、静谧的内部。

这里让杰赛尔想起阿杜瓦的圆桌厅,但规模更大。它是一个洞穴般的圆形房间,阶梯座椅围绕的大碗,座椅由不同颜色的石头雕成,但整片整片被砸碎了。大厅底部堆满碎石,无疑来自垮塌的天花板。

“哎,大穹顶坍塌了,”法师眯眼看了看破碎的穹顶后明亮的天空,“够讽刺的。”他叹口气,拖着脚步沿大理石栏杆间的弯曲走道缓缓前行。杰赛尔皱眉抬头,看着头顶千钧巨石,担心会不会掉下来一块砸到脑袋。真被砸中,只怕菲洛也缝不回去。他搞不懂巴亚兹为何带他来,但若拒绝铁定被好一番数落,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跟上,九指在他后面,脚步声在宽阔空间中回响。

长脚在破碎台阶间择路而行,饶有兴趣地瞅着倒掉的天花板。“这地方是干吗的?”他喊道,声音在弧形墙壁间回荡,“剧院吗?”

“某种意义上是。”巴亚兹回答,“这里是帝国元老院。在这里,皇帝正襟危坐,聆听阿库斯最睿智的公民辩论。这里作出的决策会改变历史进程。”他爬上一级台阶,拖着脚走了几步,兴奋地指着地面,声音激动得发抖。

“我记得就在这里。卡里卡站在这里规劝帝国反思东进政策,而尤文斯在下面回应,提出勇往直前、开拓进取的方针,并最终赢得辩论。我那时才二十岁,憧憬地看着他们,兴奋得大气不敢喘,至今还能忆起辩论的每个细节、每个字。我的朋友,在环世界,言语比刀剑更有力。”

“可耳朵挨刀子比听人讲话疼得多。”罗根小声说,杰赛尔噗嗤一笑。巴亚兹却没注意,只顾在石头长椅间穿梭。

“在这里,西皮罗发表了关于颓废生活的危险和公民权真正内涵的演讲,元老们听得如痴如醉,他声音就像……就像……”巴亚兹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仿佛想抓出个合适词汇。“哎,又有什么关系?如今世道没了真理。那是个大时代,伟人为当为之事。”他皱眉扫视铺满大厅地面的碎石,“如今是小时代,小人为不得不为之事。怀揣小梦想的小人物,循着伟人的足迹。不过,你们应能看出这里的恢宏!”

“呃,是的……”杰赛尔附和,一瘸一拐离开其他人,到最后面的墙上察看浮雕。半裸的武士手持长矛,彼此摆出僵硬的攻击姿势。的确恢宏,味道却难闻。腐烂的味道,潮湿的味道,像动物的汗臭,也像很久没清扫的马厩。他盯着阴影中,皱起鼻子:“什么味儿啊?”

九指用力嗅嗅,瞬间变了脸色,双眼惊恐地张大。“死者在……”他抽出长剑,向前一步。杰赛尔转身摸索双剑剑柄,恐惧突然袭来……

一眼看去,他还以为是个乞丐:黑色身形,周身破布,四肢着地蹲在几跨外的暗处。他看到手,坑坑洼洼的石地上爪子一样扭曲的手,然后看到灰色的脸——若能叫脸的话——没眉毛的眉骨高耸,狰狞的下颌露出巨牙,鼻子像猪一样扁平,盯着他的黑色小眼睛闪着凶光。这东西介于人兽之间,却比两者更可怕。杰赛尔合不拢嘴,呆立原地,恍然想着要跟九指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