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的珍珠 Jewel of cities(第2/5页)

咝咝雨点敲打着头顶高处的石头,汇成水滴滴在滑溜的鹅卵石上,又或流下残墙,流进路上缝隙。蹄声被水声掩盖,只听见车轮舒缓呻吟,此外就是沉寂。没有人群忙碌喧嚣、熙熙攘攘,没有鸟儿高歌、狗儿吠叫,没有商旅市集——没有活物,没有动静,只有那些高大的黑色建筑,一眼望不到头地延伸进雨帘中,还有头上黑暗天空里翻卷的乌云。

他们缓步骑过神庙废墟,石块和石板倾覆堆积,巨大梁柱的上半截坍塌在破碎的铺路石上,天花板的某些部分直直坠落。眼见这惊人的破坏,路瑟湿漉漉的脸变得惨白——除了下巴上那块粉色伤疤——他低声道:“地狱啊。”

“是的,”罗根压低声音咕哝,“太惊人了。”

“这是富人的宫殿区,”巴亚兹介绍,“他们在神庙里向愤怒的诸神祷告,以平息诸神的怒火。他们在市场买卖五花八门的货品、动物和人,并互相坑蒙拐骗。他们还在剧院、澡堂和妓院里发泄激情,直至高斯德到来。”他指着广场对面建筑物间空出的一条走道。“那是卡连大道,城里最恢宏的路,两侧居住的是首要公民。它笔直地——基本上吧——连接北门和南门。现在仔细听我说。”他吱嘎作响地在马鞍上转身。“出城三里有个很高的山丘,丘顶有座神庙。在旧时代,那山丘被称作萨图灵之岩。若我们被迫分开,就在那里集合。”

“我们为什么会分开?”路瑟睁大眼睛问。

“城里……地质特殊,容易地震。这里的建筑年代过于久远,并不稳定,我当然希望一帆风顺,但……不能盲目乐观。万一有意外,到南门外萨图灵之岩集合。现在靠拢行动。”

这无须多言。出发时,罗根看着菲洛,只见她黑发直立,黑脸挂满水珠,狐疑地望着两旁的高大建筑。“万一有意外,”他低声告诉她,“帮帮我,呃?”

她瞪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我尽力,粉佬。”

“谢了。”

比挤满人的城市更糟的是无人空城。

菲洛骑马一手握弓,一手执缰,左右巡视,瞥进小巷和敞开的窗户、门廊,还踮起脚观察周遭碎石堆积的角落,观察破墙后边。她不知自己在找什么。

但她必须时刻警惕。

这回大家跟她差不多。她看见罗根皱眉盯着废墟,下巴的肌腱拉紧又放松,放松又拉紧,如此反复,而他的手从未远离剑柄,冰冷的重剑柄上水珠闪烁。

杰赛尔会被任何声音吓得一惊一乍——无论车轮滚过石头,水珠滴进水坑,甚至马儿喷鼻息——他的脑袋拨浪鼓般晃来晃去,舌尖总在舔牙。

魁坐在货车上,佝着腰,湿漉的头发在憔悴的面孔前甩荡,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菲洛看他抓缰绳的手如此用力,以至细瘦的手掌背后青筋突出。

长脚一直在扫视无尽的废墟,眼睛和嘴巴微微张大,一任水流流下那颗多瘤的头上的胡楂。他终于无话可说——这是这个被真神抛弃的地方带来的一点小便利。

巴亚兹虚张声势,但逃不过菲洛的眼睛。当他放开缰绳去擦浓眉下的水珠时,她发现他手在抖,而每到一个交叉路口,他嘴里就念念有词,眯眼看着雨帘,寻思下面怎么走——一举一动都透出怀疑和忧虑。

他和她一样清楚这地方并不安全。

叮—当。

雨声中传来一声轻响,好像远处锤子砸在铁砧上。众人纷纷摸武器。她站在马鞍上,凝神倾听。

“你听见了?”她冲九指叫道。

他停下来朝周围茫然地眯眼观察,细细倾听。叮一当。他缓缓点头,“我听见了。”他把剑滑出剑鞘。

“那是什么?”路瑟睁大眼睛四下张望,摸索着自己的武器。

“什么也没有。”巴亚兹咕哝。

她举手示意停步,自己滑下马鞍,朝下一栋建筑的墙角潜行,缓步踏过粗糙的巨石表面,一边搭箭引弓。叮一当。她觉察到九指小心翼翼跟随在后,不禁生出一股安全感。

她单膝撑地,旋身转过墙角,眼前是一片点缀着水坑和乱石的开阔地,远处角落有座倾斜高塔,肮脏拱顶上的大窗户纷纷敞开。有东西在里面缓缓移动。黑色的东西,前后摇晃。这东西能用箭瞄,她几乎笑起来。

然后她听见马蹄声,巴亚兹纵马上前,骑进废弃的广场。“嘶嘶嘶嘶!”她朝他嘶叫,他却充耳不闻。

“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他扭头道,“一口被风吹动的旧钟而已,城里到处是钟。每当皇帝诞生、加冕、结婚或得胜归来,便会钟声齐鸣。”他抬起双臂,声音随之升高。“空中弥漫着欢乐的钟鸣,百鸟在广场、大街和屋顶上欢唱。”他高涨的声音成了咆哮。“民众在大街上列队!从窗户里探出头!为敬爱的皇帝撒下鲜花!一直呐喊到喉咙嘶哑!”他笑着放下双手,在他头顶,那口旧钟被风吹动再次叮当作响。“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