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京镰仓二犬士忆念四友 下野州平翁细话赤岩(第2/6页)

当下现八想:“以有限的路费,作无限的旅行,后悔自己实无远虑。我何不也将多年所学的击剑和拳法教给他人,以此糊口,节省逗留的费用。”便与相识之人商谈,入乡随俗是一般人的习惯,所以那人立即答应为他介绍徒弟。起初只是一两人,由于他的武艺得到好评,登门求教的已不可胜数。现八也无久留之意,所以虽然有人劝他买房子,他也不听,租一处房子以院子作练武场,下雨天有请的就到徒弟家去,也能教几个。现八就这样不知不觉在京师住到第三个年头。当文明十二年〔即小文吾从市川去镰仓的次年〕 七月乞巧节到来之际,一直没忘掉往事的现八,一天起得很早,心想:“自从与四犬士失散后,一直想寻找,东西往返数百里,不料在京师逗留到今天,中间隔了一整年。然而昨晚忽得一梦,犬冢信乃抱着大八亲兵卫,同犬山、犬川、犬田来这里找我。当想同他们述说我的最大憾事时,被钟声惊醒,数了数是深夜丑时。佛经有云,梦是虚幻的,梦幻虽不足信,但深感怅惘,醒来十分不快。我同那五个犬士情同手足,乃刎颈之交,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是由于缺少盘缠,在客舍收徒教艺糊口,好似贪图名利。世间的老幼善恶众多,人命难期。我如果阳寿已尽,这就死去,四犬士事后知道,一定会说我现八是背信弃义,借着失散之际,多年住在京师,图一己之名利。那时谁能为我辩解?那样的话,则将死不瞑目,遗恨千古。还是离开这里,再去东国。虽还想去西国和四国看看,但是我的朋友都出生在关东。不可能越过京师远留西国。其中犬江亲兵卫虽说是被神仙抱走,前年我来此地时,还远去过大和的葛城、大峰,近登过爱宕、高尾、鞍马的深山,也没有找到。这次虽然无论如何想从东海道直去镰仓,但是听说伊势、尾张以东,诸侯割据,新的关卡甚多,行人往返诸多不便。因此还是从近江路奔中山道。”心下寻思已定,便对门人说:“故乡的亲戚突然来信相邀,因此得回东国,请你们告诉其他人。”弟子们听了很吃惊,怎么说也挽留不住,在他们互相转告之际,现八想尽快离去,但众人惜别,为其设宴饯行。这家劝酒,那家摆宴,耽误了不少天。七月已过,八月又过半,现八十分焦急,不住地要告辞动身。弟子们再也无法挽留,凑钱换成银子,送给他作路费。

现八打点好行装,那日清晨与弟子们告别回东国去。弟子们有在前边走,有在后面跟的,不少人送到逢坂山,现八好歹让他们留步,师徒这才分手。那天走了七八十里,在守山里投宿,然后继续往前走,不止一日来到上野的遭坂里,心想:“三年来虽然两次走过这个山村,遭坂(1) 也只是空有其名,自己并未遇到所思念的朋友。从这里去荒芽山路程不远。何不顺路去看看姥雪夫妇阵亡的地方。”于是便走进云雾弥漫的明巍山,只走了半天就来到那座山边,到被焚之处一看,四处是茂密的野草,烧得半焦的长青松树又生枝长叶,草木虽已多半复苏,但是原来的房屋旧址已被埋没,再也没人居住。他自言自语地说:“忠臣孝子、义姑节妇因生不逢时,鲜为人知。虽为主而杀身,但至今恐怕还是个无依无靠的游魂,到处流浪,着实可怜而又可叹。思前想后,实在想念离散的好友。”他在这里徘徊惆怅,嗟叹不已。在天没黑之前又回到原来的路上,独自默默地流着眼泪,那天夜间就住在明巍山边的一家草屋里。他彻夜难眠,心下又想:“从上野去武藏、相模虽是顺路,但是前年秋天已去过下总,是同一条路。这次去下野要登上二荒山,走到陆奥的尽头信步打听。四犬士不会去镰仓那样繁华的地方居住。”于是次日又回到遭坂,渡过高崎川,走过前桥、大胡、室、深津、花轮、梅雨入里。走了两天来到下野州真壁郡名叫网苎的村庄,心想:虽是秋天日短,但太阳尚高,可再走上四五十里路,且在此小憩。他往前走着,在那个村庄的尽头有座茶馆。檐下挂着出售的草鞋,从其空隙往里边看,旁边墙上挂着一杆鸟枪,六七张短弓,心里有点纳闷儿,便解开斗笠带用手提着,坐在折凳上。一个好似店家的老人,把比生柿子汁儿稍黑的煎茶倒在茶碗内,用竹刷搅起不少泡沫,然后放在茶盘内端过来献给客人。现八用右手拿起茶碗,喝了两口,不住地回头看着说:“老伯,为何挂着弓和鸟枪?”店家听了走上前来说:“客官您还不知吗?距此四十多里路到庚申山的那边,人烟稀少。因此往往有山贼抢劫旅客,或有猛兽和妖怪出来害人。每年都有三四个人被害。因此虽说是白日,一个人走路也要从这个村雇个向导保镖。然而在农忙时,村里人都不愿意干。我原是猎户,提起足绪平,这里无人不知。但我已年老不再做打猎的营生,就被旅客雇为向导。那只鸟枪是在当向导时用来防身的。另外那个竹制的短弓,自恃有武艺的旅客,即使不雇向导,也一定要买张弓拿着。因以价廉为本,看着好似很不结实,用一次就得扔,但要好好瞄准却能百发百中,特别是弓弦和箭头都用的是真东西。您如果也想过庚申山的话,就雇我做向导带您去。不然就带着弓箭用以防身。雇向导护送四五十里路,再加上鸟枪的子弹、火药和火绳的租金,定价三百文。弓箭的价钱也一样。两者任您选择。但是请您稍等等,也许还有同路的旅客前来。山路崎岖,又不了解情况,一个人走是万万使不得的。”他这样言词急促地劝说。现八听了冷笑道:“虽不知是否有这等事,但我这几年走过几遍美浓和信浓的山路,既没用向导,也没借弓箭,从未遇到过山贼和猛兽。我不明白那个庚申山是什么恶魔的所在,白天也那么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