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石燕拔脚就逃,打开房门,来到楼道里。到了这里,她就不怕了,因为她知道卓越爱面子,不敢追出来打她。果然,他呆在屋子里没出来。她颤巍巍的,扶着楼梯栏杆一层层下楼,一直到走出了卓越住的那栋楼,走出了熟人邻居的视线,才开始哭起来。

  这样一个寒冷而无阳光的冬天,一片灰朦朦的天地,一阵无情的风,一些脏纸片贴着地面飞舞,而她,一个怀孕的女人,手提一个塑料袋,在寒风中边哭边走,光这一个意像就令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她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跟卓越回他那边去,上次是自己离家出走,还有几分骨气,有几分脸面,这一次却是被他赶走的,面子里子全没了,想想就窝囊。

  她越往南一舍走,脚步就越沉重,这好比是离开了虎口,直接就往狼窝里跳一样。那个小刚的“铁头功”,比卓越的“污嘴功”也好不到哪里去。“污嘴功”只伤害她,而“铁头功”直接就伤害肚子里的孩子。但她也不敢两害之中取其轻,因为卓越的“污嘴功”有迅速演变成“乱拳功”的趋势。他这个没人性的人,如果他认定孩子不是他的,他肯定会不择手段地伤害孩子。

  她走在半路就拐了弯,往学校房管科走,虽然她知道换房是很难的,即使房管科答应换,也得拖段时间,但事到如今,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了,总得试试。

  房管科很忙,人进人出的,吵的吵,闹的闹,要房的人都像是住在桥洞下一样,急等着分个地方栖身。而房管科的人则像人家在要求跟他们共产共妻一样,死活不松口。她排队等了好一阵,才有个科员类的人物接见了她。她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科员问:“你爱人在那里工作?”

  她支吾起来,如果说在师院,科员肯定会叫她回爱人那里去住,她撒谎说:“在外地——”然后申明说,“我不是叫你给我分个单间,我只想换间房,因为我同屋的儿子很调皮,我怕他撞伤了我肚里的孩子——”

  科员脸上显出一种“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神色,仿佛唤起了儿时的回忆,若有所思地问了她的名字和寝室号码,查了一下资料,以一种“踏破球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口气说:“啊哈,原来你就是南一舍五楼那个?对于你们寝室里的两个人,已经有很多举报了,你们在那里搞得太不像话了,吵得几层楼的人都休息不好,严重影响教职工的生活和工作——”

  她不满地说:“这是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吵得几层楼的人休息不好了?”

  “年轻人,这么不虚心!你没吵,人家发了疯要告你?”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气得要命,还想分辨,科员说:“就是因为你们寝室里的两个,现在你们那层楼闹着要重新分房的不在少数,给我们的工作增添了极大的麻烦。你就别给我们添乱了,好不好?”

  她斗胆说:“既然很多人要换房,那你们把我换到别处去——不是就解决了——很多人的问题了吗?”

  科员仿佛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你——你还有脸提这种要求?工作了几天?不考虑怎样为国家做贡献,光想着让国家照顾你,你有没有一点——荣誉感羞耻心?你再闹我——我把你从南一舍赶出去!”

  她没换成房,还挨了一通训,像“洞洞拐”那边的人说的那样,“脸上像被屁冲了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房管科,拖着沉重的两腿回到南一舍。

  寝室没人,她的床上空空的,被子垫单都在卓越那里。她想了想,没别的办法,决定自己冒险骑车到卓越那里去拿东西,如果骑车不行,就慢慢推过来,不然晚上没被子睡觉。她下了两层楼,才想起她的自行车放在五楼的楼梯转角处,是她改为步行上班之后,姚小萍叫严谨帮她提上来的,免得人偷走。现在要骑车,还得从五楼扛到一楼去。她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一路痛哭着回到寝室,抓过姚小萍的被子,裹在身上,躺床上尽情地哭。

  天擦黑的时候,她的救命恩人姚小萍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严谨,抱着小刚,有说有笑的。她见他们进来,赶快擦了眼泪,把被子还到姚小萍床上。

  姚小萍二话不问,支使严谨说:“严,我来做饭,你到卓越那边帮忙把石的东西拿过来——”

  严谨摸头不是脑:“什么东西?”

  “被子啦,换洗的衣服啦,有什么拿什么,你就说是石叫你过去拿东西的,卓越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