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你怎么知道他是替罪羊?”

  “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李朝海的家属一直在喊冤,说她丈夫早就向煤矿安全生产领导小组的人反映过井下的问题,但没人理他。矿难发生后,她丈夫反倒成了罪魁祸首,其他死难矿工的家属都拿到了一笔抚恤金,但李朝海的家属没拿到。矿上还允许其他死难矿工的成年儿子顶他们父亲的职,但李朝海的儿子不能顶职。不光是这样,矿上还不准他的家属继续住矿上房子,要赶他们走。李朝海的家属不服,赖在矿上的房子里不肯搬出去,还问矿上要抚恤金。但矿上坚持原则,说她是肇事者家属,不能给她抚恤金。她生活无着,只好找人……‘拉边套’,以此维持生计……”

  “什么‘拉边套’?”

  黄海好像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下解释说:“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拉边套’……因为‘拉边套’的意思是……有丈夫的女人……利用自己的肉体……换取别的男人的……帮助……而她是没丈夫的……所以说……”

  石燕听到“利用自己的肉体”,就明白“拉边套”大致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得脸一红,嗫嗫地说:“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了。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你是怎么知道李朝海……家属喊冤的事的?”

  “这事闹得比较大,因为其他矿难死者的家属痛恨她的丈夫害死了她们的丈夫,又不满她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方式,处处与她为难,到矿上告了很多次,矿上不得不出面处理,而这个女人就装疯卖傻,到处吵闹,搞得市里都知道了……”

  “市里都知道了?那你……还能……采访出什么呢?她这么出名,她的事……大家不是全都……知道了吗?”

  “知道的都是一些表面现象、官方消息,我想挖掘一些有关矿难的实情,可能李朝海的确是向矿上反映过井下的问题,但矿上没有采取措施,所以事故发生之后,矿上就拿他开刀……”

  “那你是来找矿上麻烦的?怎么钢厂还帮你派车?”

  “我是打着上面党报的旗号来采访的,钢厂不能不顾及面子,而且这是煤矿方面的事,钢厂方面当然希望我把注意力都放在煤矿这边,而不要去挖他们那边的脏东西……”

  “噢,是这样,”她担心地问,“这会不会搞出麻烦来?”

  “你放心,我会特别注意的……”

  他们先去采访那几个矿难死者的家属,可能因为是矿上推荐指定的,几个家属都像见过一点世面的,对他们的来访一点也不惊讶,说起话来也不怯场。但即便是这样的“头面人物”,住的屋子也都是又破又旧,地上没糊水泥,就铺着煤屑一样的尘土,靠墙的地方用几块石头垒成一个炉灶,旁边堆着一些煤块。不远处就是用黑糊糊的石头支起的床铺,上面摆块木板,再垫一个黑糊糊的棉絮,就算是床了,连被子都是黑糊糊的。

  石燕想象自己住在这样的地方,睡在这样的床上,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觉地认为那被子那床一定是湿漉漉、酸叽叽的,沾满了煤灰和汗水,顿时觉得自己那十六人间的寝室就像天堂一样。

  他们采访了这几家,没获得多少信息,那几个家属对黄海的外貌比对他的采访更感兴趣,都抓着黄海问是怎么回事。石燕替黄海难受,扭头望着别处,不想看他尴尬。但黄海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很坦然地告诉她们是出生的时候产钳夹伤了的。

  几个家属啧啧有声,有一个叫金英的还要求摸一下他的左脸,看骨头是不是夹碎了。

  石燕忍无可忍,插嘴说:“我们是来采访的,你可不可以讲讲矿难的事?”

  金英眼睛一翻:“矿难的事有什么好讲的?出事故了,塌方了,人埋在里面出不来了,就这。你们都问过多少遍了,还有什么好讲的?”

  “那你丈夫他……从来没说起过井下的事?”

  “井下有什么事?井下的事不就是挖煤吗?难道还能挖出一坨金子来?”

  黄海问:“那你觉得矿难究竟是谁的责任?”

  “当然是李朝海的责任,他不违反操作规程,我丈夫怎么会送命?”

  黄海追问他们:“李朝海究竟是怎么违反操作规程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井下……”

  “你不在井下,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李朝海的责任呢?”

  “矿上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