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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向那棵树。使他全身湿透的那东西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管子(树枝)上不再悬挂着球形果,它的末端成了一个一张一合的小口子,下面挂着一滴晶莹的水珠。他有些疑惑地环顾四周。树丛中满是色彩斑斓的果子,但他发现那里在缓慢地连续地移动。一秒钟后他明白了这个现象。每一个明亮的球形的东西都在渐渐变大,当大到一定程度时,便随着一声微弱的声音消失了。在它消失的地方,地上会短暂地潮湿,空气中会有一种瞬间消失的美妙香气和寒意。事实上,那些东西不是水果,而全都是泡泡。那些树是泡泡树(他当时给树起了名字)。它们的生命显然依赖于从大洋里吸水,然后以这种形式把水排出去,但它们的生命力因在多汁内部短暂停留而得以加强。他坐下来让自己享受这个视觉盛宴。既然他已知道其中奥妙,他就能够向自己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个林子与这个岛上其他任何地方都那么不同。单独地看,可以看到每个泡泡都以一个豆粒般大的小水珠的形式从它的母枝上冒出来,然后胀大,爆掉。但如果将林子看做一个整体,能感到的只是一个连续的微弱光体在抖动,只是对皮尔兰德拉上无处不在的沉寂的细微干扰,只是空气中异常的清凉感和更清新的香气。对一个出生在我们星球上的人而言,感到它更像室外的一个地方,而不是这个岛屿,甚至不是海洋上的空旷之地。看着悬在他头顶上的那一串精美的泡泡,他想他会轻易地站起来跳将进去,立刻感受那神奇的、被放大十倍的清爽。但是,他这个想法被遏止住了,就像他被遏止品尝第二个果子那样。他原本一直讨厌那些爱重复演唱歌剧中最受欢迎的部分的人。“那糟蹋了它”一直是他的评价。但此时,对他而言这原则似乎太宽泛,不适用,意义也太深远,无法理解。再来一遍的欲望(似乎生活就像一场可以重放甚至是倒放的电影)是万恶之源吗?不是。当然,对金钱的热爱被称做万恶之源。但金钱本身,或许人们看重它主要是因为人们把它作为一种抵御不测之虞的工具,一种能给人们再次拥有东西的安全感,一种防止电影胶片被展开的手段。

他双膝上的重压给他带来的身体不适把他从沉思中惊醒。龙已经躺下,把自己的头抵在他的双膝上。他用英语说:“你知道你挺烦人的吗?”它一动不动。他决定最好试着和它交朋友。他拍拍它的坚硬干爽的头,但它一点也不在意。他再顺手往下摸,摸到一块较软的表面,或者是鳞甲里的一个裂口。啊……那就是它喜欢被挠痒痒的地方。它哼了一声,吐出一条滚筒状的石板色的长舌头来舔他。它翻了个身,仰面朝天,露出几乎全白的肚皮。兰塞姆用脚趾头揉搓它的肚皮。他很快就和龙混熟了。最后,它睡着了。

他站起来在泡泡树下再次洗了淋浴。他感到神清气爽,思维敏捷。他感到想吃点东西。他不记得岛上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那些黄色的葫芦状果子了。当他准备出发去寻找时,他发现走路很困难。有一会儿,他怀疑那些泡泡中的液体会把人醉倒,但四下一打量,他便找到了确切的原因。他面前的黄铜色石南平原一眨眼工夫就隆起为一个低丘,低丘正朝他移动。看到土地如波浪般向他涌来,他再次惊呆了,忘记随地面运动调整自己,结果摔了一跤。再次站起来后,他更加小心地前行。毫无疑问,现在涨潮了。两块林地是这个活动“筏子”上的风景,从那里他可以看到翻腾的海水。暖风也大得可以吹乱他的头发。他小心翼翼地朝海岸走去,在半道上,他经过一些矮树丛,树上长满椭圆形的青莓,个头有三个杏仁那么大。他捡起来一个,把它劈成两半。果肉有点干,像面包,大概和香蕉属于同一类东西,吃起来味道很好。它给人提供的不是像前面所说的葫芦状水果给人的那种惊人的狂喜,而是普通食物所提供的实实在在的喜悦,即咀嚼和获得滋养的喜悦——一种清醒时确定的幸福感。一个人,至少像兰塞姆那样的人觉得应该在吃东西前祷告。他立即就那么做了。要解释那些葫芦状水果的来历,恐怕需要一部宗教故事清唱剧或需要神秘的冥想才行。但这顿饭有一些使人意想不到的亮点。时不时地就可能碰到一个鲜红芯的青莓。那些东西那么鲜美,是千种味道中最令人难忘的一种,以至于他准备开始寻找它们,并只想吃它们。但那个从他到达皮尔兰德拉以来两次向他进言的同一个内心顾问再次制止了他。兰塞姆想:“在地球上,他们会很快学会如何种植这些红芯莓,这种莓会比其他莓贵得多。”事实上,金钱将会以一种不容反对的声音向人们提供“再来一次”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