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3/20页)

当老爸的拿批评家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一番。

“很不错,”他赞许道,“相对于价钱来说。”

“我身上直痒痒。”小亡说,“这衣裳里头除了我,肯定还有些别的东西。”

“这世上成千上万的小伙子都会感激不尽的,要是他们也能有这么件漂漂亮亮、暖暖和和——”勒泽克顿了顿,没能找出什么别的形容词,“——的衣裳,我的孩子。”

“我可以跟他们分享吗?”小亡满怀希望地问。

“你得拿出点儿机灵样。”勒泽克严厉地说,“必须给人留下印象,让人家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瞅见你。”

在这上头实在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他会给人留下印象的。

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父子俩走进人堆里,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平常小亡挺喜欢来镇上,这儿有种五湖四海大杂烩的氛围,还能听到其他村子的方言,其中一些离绵羊岭足足五英里远,甚至还有从十英里之外赶来的人。不过这一回他有些心神不宁,那感觉就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还没发生的事。

集市大致是这样的:找工作的人歪歪扭扭地在广场中间站成几排,不少人还在帽子上做些标记,告诉全世界自己学过啥手艺——羊倌戴一小卷羊毛,车夫弄一束马鬃,搞室内装饰的就来一小块麻布纹路的墙纸,等等等等。

想当学徒的小伙子们则在广场中轴向的一面挤成一团。

“过去站着就成,然后就有人来找你当学徒。”勒泽克的声音里点缀着疑虑,“如果他们喜欢你的模样,当然是。”

“他们怎么干的?”

“唔。”勒泽克有些迟疑。哈米什没解释过这部分,他只好自己发挥。勒泽克对集市的一点点了解完全限于牲口买卖,他大胆展开想象,“我猜他们会数数你的牙齿之类的。还要搞清楚你有没有哮喘,双脚是不是没问题。我要是你,可不会让人晓得念书的事儿,它叫人紧张。”

“然后呢?”

“然后你就去学门手艺。”

“哪种手艺?”

“唔……木工就挺不错,”勒泽克顺口诌了一个,“或者盗窃。总得有人干嘛。”

小亡盯着自己的双脚。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儿子——在他记得自己是人家儿子的时候。假如老爸期望他当个学徒,那他就一定要好好干出个样来。只不过,木工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前途——木头一辈子都顽固得紧,还老喜欢裂口子。而正式的盗贼在锤顶山一带非常稀罕,这儿的人太穷,负担不起这笔费用。

“好吧,”他终于说,“我去试试看。可如果没人要我怎么办?”

勒泽克搔搔头皮。

“不知道,”他说,“大概就这么等着,等到集市散了为止。午夜,我猜。”

眼下,午夜正在逼近。

鹅卵石上开始升腾起一片薄雾。广场上竖着座装饰性的钟楼,每隔十五分钟,钟面上的活门就会打开,两个精巧的小机器人呼呼地跑出来敲敲打打。

现在离午夜还有十五分钟。小亡冷得直打哆嗦,但与此同时,羞耻和固执的深红色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比地狱的斜坡还要烫人。他往手指上吹气,让自己有点事儿干;集市快散了,整个广场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小亡抬眼盯住冰冻的天空,好躲开他们的目光。

绝大多数摆摊的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家去了。就连卖热肉派的男人也不再吆喝,而是完全不顾自己身份,拿起一个派大嚼起来。

先前那群很有希望的年轻人只剩下了小亡,他的最后一个同伴消失在几个钟头之前,那是个斜眼、驼背、猛流鼻涕的家伙,而绵羊岭唯一一个拿执照的乞丐宣布说,此人正是再理想不过的材料。先前站在小亡另一边的小伙子跟了个造玩具的。他们一个个都走了——泥瓦匠、兽医、刺客、绸布商人、制桶工、骗子,还有农民。再过几分钟就是新年,一百个男孩儿都会满怀希望地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提供别人需要的服务,过上全新的、富有意义的生活,美好的前景就要在他们面前展开。

小亡悲苦地思索着,为什么就他没人要?他一直试着摆出高尚的样子,每看见一位可能成为自己师父的人,他都直直地盯住他们的眼睛,好让对方深刻地理解自己上佳的天性和各种极其可爱的品质,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没能产生正确的效果。

“想来块热肉派吗?”他老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