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厄瑞拜亚之环(第2/5页)

“你真的认为她们死了?你心里最清楚不过,她们是不死的,她们就是黑暗,是不会死的;她们痛恨光明,痛恨我们人世短促但闪耀的光明。她们不朽,但她们不是神,从来都不是。她们不值得任何人类崇拜。”

她两眼沉重地静听,目光停伫抄烛火摇曳的灯笼。

“到现在为止,她们给了你什么,恬娜?”

“什么也没给。”她喃喃道。

“她们没东西可给。她们没有创生的力量,她们的力量只用来蒙蔽光明,泯灭生机。她们无法离开这地方:她们就是这地方,而这地方应该留给她们。人们下应否认或遗忘她们,但也不该崇拜她们。这世界美丽、光明又慈爱,但这下是全部。这世界也同时充斥恐怖、黑暗和残酷。青青草坪上兔子哀鸣死去,山脉捏紧藏满火焰的大手,海洋有鲨鱼,人类眼里有残酷。只要有人崇拜这些东西,并在她们面前屈尊降格,那里就会孕育出邪恶,就会产生黑暗汇集所,将那里完全让渡给我们称为‘无名者’的力量辖制。无名者即黑暗、毁灭和疯狂,是这世界古老的神圣力量,先于光明存在……我认为她们很久很久以前就把你们的女祭司柯琇逼疯了;我认为她逡巡这些洞穴,一如逡巡‘自我’的迷宫,时至今日,她再也无法见到天日。她告诉你累世无名者已死,别信她,只有迷失了真理的心灵才相信这种话。无名者确实存在,却不是你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你是自由的,恬娜,她们教导你当奴隶,但你已经冲破束茧获得自由了。”

她一直在听,虽然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他没再说什么,两人都沉默,但这时的寂静与她进来前这室内原有的寂静不同。这时的寂静掺和了两人的呼吸,添入了他们血管内的生命跃动,还有锡灯笼内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声音,细微但活络。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在室内来回踱步,动动手臂和肩膀,努力想抖落使人麻木的寒冷,地上的细尘因他踱步而略微扬起。

“‘知道名字’是我的工作,是我的技艺。这么说吧,想就某事物编构魔法时,你必须找出它真正的名字。在我们王国各岛屿,大家终生隐藏自己的真名,只有对自己完全信赖的少数人才透露;因为真名蕴含巨大力量和险厄。创世之初,兮果乙人从海洋深处升起地海各岛屿时,万物都保有它们的真名。今天,所有魔法及一切巫术都还固守那个真正且古老的‘创造语言’,施法术时等于在复习、回忆那项语言知识。当然,施法术前得先学习运用那些字词的方法,也必须知道运用后的影响。但巫师终其一生都是在找寻事物的名字,或推敲找出事物名字的方法。”

“你怎么找着我名字的?”

他端详她一会儿,那清晰深邃的一瞥穿透了两人中间的阴影。他犹疑片刻。“我说不上来。你有如一盏藏在暗处的灯笼,虽被包覆,光芒依旧闪耀。黑暗没办法熄灭那光亮,黑暗无法隐藏你。我认识光,所以我认识你,也因此知道你的名字,恬娜。这是我的天赋、我的力量。我没法再多告诉你什么。但你告诉我,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晓得。”

“柯琇这时应该已经发现那坟墓是空坟了。她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如果回去上面,她可以叫人杀了我,因为高等女祭司说谎是要处死的。她如果想,就可以把我送去宝座殿台阶那里献祭。这回马南真的会砍掉我的头,而不是假装举起长剑,等候黑衣人来制止。这回长剑不会中途停住,它会挥下来砍掉我的头。”

她的声音虚弱徐缓。他蹙眉。“恬娜,我们若在这里久待,”他说:“你肯定会发疯。累世无名者的忿怒重压你的心神,连我也不放过。幸好你来了,这样好多了。可是等这么久,我已用掉大半力气。没有谁能单独抵挡黑暗无名者,她们太强大了。”话至此打住,他的声音已沉落,像是失去了话题线索。他举起双手摩擦前额,走去拿水瓶喝水,而后剥下一截面包坐在对面石箱上吃起来。

他刚才说得对:她心头有沉重压力,那股压力似乎使所有思绪和感觉转为混乱黑暗。但现在她不觉惊恐了,不像刚才单独穿越隧道走来时那么惊恐。骇人的似乎只有房间外那全然的寂静。为什么变成这样呢?以前她从不怕地底寂静呀。不过,以前她从不曾违抗累世无名者,也从不曾打定主意反抗她们。

她终于轻声一笑。“我们坐在帝国最大的宝藏室内,”她说:“连神王也甘心放弃所有妃嫔来交换一口石箱呢,我们却连一个也没打开看。”

“我开过了。”雀鹰嚼着面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