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青童】3(第2/3页)

不等我反击,敖炽已经顺手拿起我刚刚剪纱布用的剪刀,冷冷指着胖三斤:“你具体阐述一下我哪里‘歪’了?”

“我什么都没说。”胖三斤缩着脖子,把桌子收拾干净后赶紧出去了。

我们给小猫举行了一个简朴的葬礼,未知跟浆糊一起在院子里的花丛中挖了一个小坑,未知把小猫裹在她的小棉袄里,放进胖三斤专门钉的木盒中,抱了好一会儿才放进坑里。

填好土之后,未知还在上头插了一块做成小鱼形状的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好好”,那是小丫头给猫咪起的名字。

埋好之后,小丫头跑回我身边,抱着我问:“以后它不会疼了吧?”

我点点头。看着花丛中那个小小的木牌子,我心头有些莫名的压抑,一个人可以轻易杀掉一只猫,那么我们自己呢?如果这个字宙中有比我们更“高级”的存在呢?我们是不是也变成了可以被随便欺负的“猫”,生死都要看他人的心意?

敖炽见我发愣,拽了拽我,不放心道:“你没事吧?又头晕?”

“没事。”我回过神,摇头。

他放下心来,抬头看天:“月亮不错啊,要不要晒晒月光?”

此时,半弯月亮挂在天上,青蛙在荷叶上发呆,阿灯在水里吐泡泡,我跟敖炽坐在藤椅上,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两杯余烟袅袅的浮生。

未知赖在我怀里已经睡着,浆糊拿着一把小木剑,在面前的空地上认真比划着,一招一式都还蛮像个样子。

这孩子现在每天临睡前都要到院子里练练拳脚剑法,我问过他为何这么勤快,他说现在不练习,以后你们老了谁来保护你们,如果有一天你们都不在了,谁来保护未知——浆糊说出这句话时,我才突然觉得这孩子的心智已经成长到我预料之外,尽管他依然会跟妹妹抢东西吃,但他的外表似乎渐渐追不上他的内心了。

看着这仍旧一脸稚气的小东西,我欣慰于他已然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但我内心最隐蔽的角落里,却无端想起石姨在婚宴上对我说过的话……

然而,我尽量让我所有不妥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端起细致的茶杯,我看着杯子里微微荡漾的碧绿茶水,笑着对敖炽说:“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喝过浮生了。”

被视为不停特产的浮生,我跟敖炽反而很少一起喝。

“我又不爱喝这个。苦得要死。”敖炽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又吐舌头又皱眉,“所以你说那些妖怪是不是有病啊,要死要活地想跟你喝这杯茶。”

我抿了一小口,笑:“他们想要的不是茶,而是在一杯茶的时间里弄明白自己弄不明白的事。”

敖炽咂咂嘴:“我一直认为我们自己不怎么喝浮生的最大原因是,我们俩都活得特别明白。”

眼前这居住了大半年的院子沐在一片微白的淡光里,浆糊的身体灵巧得像一只小豹子,手里木剑的每次舞动似乎都带着光迹,那有板有眼的样子居然有点帅气。

未知则睡得呼呼有声,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时不时听她含含糊糊地喊着喵喵或者好好之类的梦话,娇憨地让你忍不住想使劲揉她肉乎乎的脸。

儿女安好,夫君在旁,我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直这样行不行?

“敖炽,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忽然问。

“鬼才记得。”敖炽打个呵欠,抓了一颗瓜子扔到嘴里,“我只记得你暗恋子淼的那副蠢样子。”

我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出来,抓起桌上的瓜子壳砸他头上:“小心眼。”

“你说实话吧,晚上做梦有没有梦到过那厮!”他不依不饶。

子淼……

他离开我后的几十年里,我没有一晚上不梦见他,但时过境迁,这个曾改变我一生的人很少再光临我的梦境,即便偶尔梦见他,也仅是一个远远的影子,虽然看不清脸,但我知道那是他。上次东海三公主事件,能再见到他,哪怕那只是一个“暂时”的他,我心头的遗憾也算有了了断。分别时,我在他手心里写了四个字——非亲胜亲。

我与子淼曲曲折折的情感,终是寻到了最好的去处,再没有比这四个字更贴切,更坦然的了。

敖炽一直很想知道我写了什么,我就是不告诉他,于是他瞎猜了诸如“敖炽太丑”“嫌钱第一”“下次再约”等等各种毫无下限的内容。

他越是这样,我越不告诉他,我就喜欢他这种又气愤又不能弄死我的蠢样子,夫妻之间若没有点有意思的小秘密,拿什么去抵抗漫长的时间与重复的生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