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抱娘蒿(第3/11页)

我眯一眯眼,畏惧地后退两步,“你是……?”

身形垂下的宽摆衣袖抬起,露出纤细手掌和指尖笛子,却还是重复那句,“我只问你,盒子里的是什么?”

“你就是方才一直吹笛子的人么?”我恍然,“是‘月船仙’的客人?这盒子里的东西好像就是给你吃的吧?”

“我并不是什么‘月船仙’的客人,但你能听到我的笛声?”当这人完全走下桥来,站在离我仅三步开外那里,隆冬一般的鬼面顿时把我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不禁又退两步,瞠目结舌,“鬼……”

之所以说隆冬鬼面,是因为他那张脸完全是雪块堆砌般的青粉死白,而深凹双目则像骷髅的眼洞般全黑,口鼻处混沌模糊,只是身形仍是人类少年那样普通高矮,穿一袭交领缟素衣裳,披件麻质外氅,手中那支长笛来回把玩。

“呵,一个活人小丫头,在这阴阳交界最模糊的时刻,独身一人提着血食走路,难道你本身就是供品?”那鬼面少年似乎也有一丝困惑。

“才不是!我不是什么供品!”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只是在这萼楼里做事的,这些吃的要送去‘月船仙’,你、你既然不是客人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说到这再不看他,转身拔腿就跑,可刚走出没两步,一股寒气贴着我耳后逼近,就听见那鬼少年的声音响起,“等等……”

随着他的话音,我的双腿就像突然灌入铅水一般沉重得迈不开步,我心忖必是惹到吃人的厉害鬼怪了!决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想到这我拼命低头往前撞,可不管我怎么跑,耳后那木屐“笃笃”不紧不慢的声音还是如影随形,我手里的食盒也丢了,双手抱着后脑勺,直冲到回廊尽头,拐一个弯也没看清楚,我的额头就碰在两扇虚掩的门上,“哗啦”一声双门被我猛地撞开,眼前一亮,却紧随有个女人发出惊叫:“啊!谁!”

“吓?”我也吓得一怔,周遭陡然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一间空落落的小房间里,一个女人倚在面墙的梳妆台边,借着一支蜡烛的光火,正搂着一个宽解了腰带的男人在亲嘴,不曾想却被不速客的我白撞进来,俩人都吓得惊叫连连。

我赶紧摆手:“对、对不起,我……”可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看清那女人的形象,只见她一头披散云发,身材窈窕,穿着一身两边开衩、长摆曳地的深红披风便服,原本朝向我的这半边侧面,显得十分貌美,但我从她身边梳妆台的镜子里,却看到她另一边侧面真实的映像,就像脱去半侧的衣服,有片面皮连着耳朵耷拉在雪白肩上,竟是牙齿森然的红衣骷髅!

可那被迷惑的男人看不到这些,只是搂着骷髅叱责我道:“哪来这么不识相的,滚!”

但隆冬鬼面挟着寒风已经追到身后了,我进退不得吓得只能双手抱头蹲下来语无伦次地喊:“对不起、对不起、别吃我……”

“嘿!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少年带点戏谑的话音突然淡定地飘进我的耳朵,“要不是这小姑娘,真叫我好找。”

“咳!是阿青啊?你怎么跟个活人一起闯进来了?真吓我一跳。”女鬼慌乱过后马上恢复如花笑颜,怀里的男人则似乎因看到我身后的隆冬鬼面,顿时惊骇大叫起来:“啊?那是什么东……”

我忍不住偷偷抬眼去望,只见那女鬼用力把男人搂紧,轻声哄道:“乖乖,别闹。”随即“格拉”一声,怀里的男人没了声息。

“诶?”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女鬼就发出一串银铃般笑声,“阿青,时辰还早着,你让我再玩儿会子……”说话间,她抬手一甩衣袖便瞬间不见了踪影。

“咳!又被她溜了!”青粉狰狞的鬼面少年追上去已经迟了,急得在那跳脚,恰甫一回头与我对视,那张可怕的鬼脸又吓得我快哭出来,“你别吃我、你别吃我!”

“我何时说过要吃你了?”那张鬼面上看不出表情,但听口气竟多少有点无奈,“我这好几百年来都没吃过一个人了,只是你提着新鲜血食走过,引得那帮家伙都停下来,我只好过来问你一句……”

“谁?”我胆颤心惊左右张望,这时“笃笃”几声,是打灯的丑怪侏儒踩着木屐走来,他手里拎着我方才丢的食盒,“这丫头刚说什么‘月船仙’,是送去给鬼行官的供品血食吧?”

“嘁,那家伙平时游手好闲,什么事都叫我做,自己还瞅空去喝花酒。”叫阿青的鬼面少年愤恨不已。

我听他语气,似乎确不像吃人的恶鬼,便试探地问道:“那……我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