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夜】雨女(第3/10页)

对于跑江湖摆摊的赤木而言,天候不顺是会左右生计的重大问题。有时候视天气,活动会延期或中止。远征前往的祭典碰上雨天的话,连饭都不必吃了。

所以不管是雨男还是雨女,都一样惹人厌。

赤木没被人说过是雨男,不过他知道有个卖糖的,每回下雨都会被骂是雨男。

他是被冤枉的。

肯定是被冤枉的。虽说确实只要有那个卖糖的在,活动常会因为下雨而泡汤。

但赤木觉得并非屡试不爽。不,不可能屡试不爽。就连梅雨季节,也有放晴的日子。凡事都有顺与不顺。但就像事情不可能从头顺到尾,也不可能从头倒霉到最后。

没这个道理。

活动不是卖糖的一个人办的,而参加的摊贩总是那几个老面孔。卖糖的也是在做生意,因此应该也不是每回都碰上雨天。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觉得其他人才是雨男。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那个卖糖的应该是惹人厌吧。

渐渐地那个卖糖的不见了。

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每次想起那个卖糖的,赤木就觉得难过。不,他一直很难过。

他不愿为了并非自己的原因被骂得那么难听。

懂事以前,赤木就一直遭到那种不合理的对待。等到他长得够大了,才明白那是不合理的对待。

世上哪有孩子是扛着父母的厄运而生的?

每回下雨,赤木就遭到埋怨。

赤木家很穷。

葫芦干是当地特产,所以也有许多生产葫芦干的大型农家。赤木的老家靠着家中五人包办一切,也就是说,产量可想而知。母亲和祖母总是像柳枝一样低垂着头,指头扣着刨子,边转边削葫芦。他们穷得连买手摇式削皮机都买不起。

父亲认真工作,却很笨拙,是个冷漠的男人。

母亲很勤奋,却是个满嘴牢骚的女人。

祖母与母亲的婆媳关系非常差,但祖母并不与媳妇直接冲突,总是只骂父亲一个人。

大概是赤木上普通小学 [45]时的事吧。

雨仍下个不停。

有个女孩跌倒在哭。赤木觉得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跌得满身泥泞才会哭。赤木记得自己一直看着她。说看着一个跌倒的女孩也很怪,但在赤木的记忆里就是这样。

女孩应该是在他面前跌倒的。

而赤木撑着一把破伞。不是黑色塑料伞,而是传统纸伞,不仅难拿,而且很重。

竹柄很滑,光是要握紧,手掌就用力到发痛。这种细节真的记得很清楚。

他没有救女孩。

只是看着。没错。

跟女人说话,就会变弱……

摸到女人,手就会烂掉……

世上应该没那种可笑的事,但当时——当时的孩子都是这么说的。不管相不相信,大家都这么说,而且每个人也都竞相仿效这样的风潮。

所以赤木才没有救她吧。

他觉得女孩很可怜。他并不是看着女孩寻开心,也许是愣住了吧。他呆呆地看着,结果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也不敢走开,便垂下头了。

脚下一片泥泞。

水洼里一样倒映着女人的脸。

那是——

那不是母亲的脸吧。不对,绝对不是。

周围没有人影。在场的只有在泥水中挣扎的女孩,还有赤木而已。这一点错不了。

若问为什么……

因为赤木当时东张西望,确认了周围没有人。

因为他向女孩伸出手去。

他先好好确认过了。

因为没有人,所以赤木才会救女孩。如果有人,他就不敢这么做吧。因为摸到女人——

手会烂掉吗?

但是。

他会伸手的理由。

没错。

其实是因为他受不了倒映在水中的女人脸上那污蔑的眼神。水面上的女人无言地责备着赤木。你太软弱了。懦夫。不肯帮助弱者,是你比弱者更没用的证据。废物。没用。说穿了你就是个身负灾厄的……

没人要的孩子。

那双眼睛这么说着。

赤木没有听到声音。

是眼睛在责备赤木。浮现在泥水表面,只有脸的女人的眼睛这么对赤木诉说。才不是,我也可以救她的,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所以赤木才会下定决心伸出援手。但他无论如何就是介意旁人的目光,所以才会东张西望。

放眼望去,不见任何人影。

那么泥水上的是谁?

——不是母亲吗?

不是吧。水洼上的女人的脸……那不是母亲。不可能是母亲。绝对不是。那是不可能的事。

赤木从来没怀疑过,也从没认真想过,所以一直不放在心上。

但他从小就见过好几次。

一次又一次……

——每当下雨。

这时,赤木第二次醒来了。

他以为醒了,但似乎仍在被窝中。衣服也没换,脸也没洗。他只是以为做了这些事。原来全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