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页)

凯瑞安妮拍了拍贝莉丝的背。

“老天,不要显得这么惊讶!”她热诚地说,“别告诉我,你真有那么吃惊。要是他们回到家乡,把不该说的都说了,然后你们的人控制了舰队城,你知道那会是什么情形?只要随便问一个从奴隶船上逃出来的改造人,看看他们对新科罗布森舰队有多忠诚就知道了。或者去问到过新艾斯培林的人,他们见过当地土著的命运。有些水手曾经遇到挥舞着特许证的新科罗布森掠私者,你也可以去问他们。你认为我们是海盗,贝莉丝?还是闭嘴,喝你的酒吧!”

那天夜里,贝莉丝头一次喃喃自问,要是她和赛拉斯回不去怎么办。她承认这种可能性,并以此作为激励。

然而她意识到,自己能否逃脱并非唯一的考量,一种平静的恐怖攫住了她。假如我们逃不掉怎么办?她冷静地思索。那就算了吗?就这样盖棺定论?

赛拉斯正注视着她,脸色阴郁而疲倦。贝莉丝望着他,一时间仿佛又鲜明清晰地看到家乡城市中的塔尖、集市和破旧的砖房。她回忆起自己的朋友们。她又在想念新科罗布森。春天里浓郁的树液味;年底时分的寒冷纠结;而在“嘉罢之晨”的庆典上,人们穿着代表虔诚的服饰,手持灯笼排成一串,围观的人群一边吟唱,一边推搡着游行队伍。还有每天午夜的街灯。

新科罗布森即将发生战争,与成戈利斯之间的残酷战争。

“必须把消息传给他们,”她平静地说,“这是最重要的事。不管我们能不能回去,都得给予他们警告。”

如此一来,她已然放弃了那无法达成的目标。尽管痛苦沮丧,但她心中不再那么狂躁。此刻她所提议的计划更为踏实,更为系统,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

贝莉丝意识到海德里格是关键。

这名高大的仙人掌族既是说书高手,又是飞艇驾驶员,关于他有许多故事。纷乱的传闻中有真相,也有谎言。谢克尔曾经讲得气都喘不过来,但有一件事牢牢刻在了贝莉丝记忆中:海德里格到过蚊族人所在的岛屿。

这有可能是真的。他曾是底尔沙摩的海盗商人,众所周知,他们是唯一与蚊族进行定期贸易的集团。他们体内流的是树汁,而非血液,不适合吸食,因此在交易时不必担惊受怕。

他也许记得一些事。

这一天,天气闷热,贝莉丝从出门上班起就开始冒汗。尽管她身材消瘦,到了一天将尽,仍感觉浑身都是赘肉。细雪茄的烟雾围绕着她的脑袋,仿佛刺鼻的帽子,就连舰队城永不停歇的海风也无法给她带来清爽的感觉。

赛拉斯在她房间外面等着。

“是真的,”他既严肃又兴奋地说,“海德里格到过那儿。他记得。我知道底尔沙摩的商人如何运作。”

他们的地图将变得更精确,关于那座岛的知识也不会再如此贫乏。

“他很忠心,我是说海德里格,”赛拉斯说,“所以我得小心行事。不管对执行的任务是否赞同,他毕竟是嘉水区的人。但我能从他嘴里套出情报。这是我的活儿。”

即使算上从海德里格处得知的情况,他们也只是具备了一堆互不相关的事实。他们将这些信息反复排列重组,像扔游戏棒那样让它们随意组合,看看能否有什么灵感。贝莉丝在抛开了对自由的急切幻想之后,开始看清现实中的逻辑规律。

最后,他们定出一个计划。

这一计划如此松散,如此模糊,却是他们唯一的手段,这着实令人不堪承受。

他们烦躁地静坐于沉默之中。贝莉丝听着周而复始的波涛声,看着雪茄的烟雾在窗前弥漫,遮掩住夜空。此情此境忽然令她心生厌恶:她似乎被困住了。她的生命缩减到只剩这一连串的夜晚,不停地抽烟,不停地搜肠刮肚寻找方案。但现在出现了转机。

这样的夜晚,今天过后也许不必再有。

“我痛恨这计划,”赛拉斯最后说道,“简直痛恨极了,谁让我不会……但你能行吗?你的责任很重啊。”

“不行也得行,”她答道,“你不懂古柯泰语。还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带你去吗?”

赛拉斯咬着牙,摇了摇头。

“但你呢?”他说,“你的朋友约翰尼斯知道,你并不是舰队城的模范公民,对吧?”

“我可以让他消除怀疑,”贝莉丝说,“舰队城里会柯泰语的人并不多。但你说得对,他是唯一的障碍。”她一时间沉默下来,最后,若有所思地继续道,“我想他应该没向他们告发。他要是想找我麻烦,怀疑我是……危险人物,那我这会儿可没这么安宁。我想他大概有那么一点儿……荣誉感,所以没把我的事说出去。”

不是这么回事,她一边说,一边就已经在想。你知道他为何不去告发你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