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轩窗,正梳妆(1)(第3/3页)



  几日后,亦浓又来了,当了腰中的玉佩。照例又在几天后花大价钱赎回。

  如此反复。隔三差五的来当,来赎。

  直至将全身上下的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全部当、赎了一遍,众人才恍然大悟。这富可敌国的沈亦浓,是冲着云杉来的。

  "想不到,这堂堂沈家的三少爷,竟有这样的断袖之癖,云杉你是好人家的孩子,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年过半百的佟掌柜拍着云杉的肩,轻声地说劝。云杉凝神望住玉溪河早来往穿梭的乌蓬船,极缓级缓地点了头。

  满山的桃花都开了,灼灼地烧着云杉的一颗心。

  (四)[香罗带]

  回到自家小院,自厢底翻出姐姐的石榴裙,香罗带。对着菱花镜,细细地梳妆,金钗步摇,璎珞琉璃,妆扮完毕,也是巧笑嫣然,倾国倾城的娇俏佳人。

  夜风起,吹皱一池春水,池中的月,也颤颤的泛着冷光。云杉对着一池绿荷亭亭而舞,边舞边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忽听得背后脚步声声,回过头,却见是姐姐云霓搀着娘来了。

  云杉转过身来停了舞步,曲膝施礼道:娘,姐姐!

  月光照见娘苍白的容颜。娘冷冷地问:"听闻近来,你跟沈家三少爷之间很有些不清不楚的,是真的吗?"

  云杉看住自己的脚上的莲花鞋,低低地答:"娘,我"

  娘的拐杖便重重地在石板上敲起来,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云杉的身上,云杉的身子便颤抖起来,咬了唇,鼓起所有勇气,抬头看住娘的眼,道:"娘,我不想再做男子了!"

  乌云遮月。娘的脸却比乌云还要黑:"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是不是想活活地气死娘?啊?"梨木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打在云杉背上,腿上打落了头上的金钗步摇,打落了颈间的珍珠项链。

  云杉却只是咬着唇,不发一言,倔强地站着。没有眼泪,从小便被众人教导要做一个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渐渐地竟连怎么样流泪也忘记了。

  "听着,那沈家大少,也是咱们报仇的一颗好棋,万万要利用好了!你瞧你姐姐云霓,身段姿色亦是百里挑一的。若说王孙公子,对她一见钟情也是有的!我看沈亦浓就很不错!这中间的牵线搭桥,还得非你不可!"

  娘说完便穿过水榭而去。只剩下云杉立在冰冷的月光里,一颗心生生地被人剜着。

  云杉本是叫做云裳的,聂云裳。

  原本,也是清秀佳人。只是,这个世界,除了娘和姐姐,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子。

  还未出生,便被相士预言,是不祥之人。果不其然,出生的前一个月,爹忽然撒手人寰,家道也从此凋零。要强的娘,一心一意要生个儿子,来替夫报大恨深仇,求神拜佛,生下的遗腹子却是个女孩儿。无奈之中咬牙瞒了众人,说生了个男孩。私底下一直将云裳当做男孩子来养。娘口中虽然什么也没说过,可是看过来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坚硬冰冷的。

  不是不擅长琴棋书画绣工女红的。不是不羡慕锦衣玉食观鱼赏花的。

  只是没有法子,在娘的眼里,家门仇恨大过于天。更兼自爹去世之后,亲戚们逐渐断了往来,聂家望族名声虽勉强支撑着,可是家道早已零落不堪,内中空空,娘和姐姐身子孱弱,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指靠着云裳在当铺里赚的那些微薄的月钱。

  十三岁那年,云裳改名云杉,被娘送进茂昌当铺做学徒。每日里混在一群穿着粗布大褂的男子之中,拉着嗓子高喊:虫吃鼠咬光板无毛,"挡风"一件,收好喽!

  云裳日日用心学习,勤恳寡言,四年后已做到昌茂当铺的站柜。

  娘说,要报家门之仇,唯有这条路可走。

  娘说,仇人便是那权倾朝野的忠肃公。当年,在朝为官的父亲便是这个叫做曹锦川的同乡栽脏陷害,被革去了官职,父亲在怒悔交加之下暴病身亡。

  娘的话,云裳句句都听,云裳知道,这么多年,娘一个人带着她和姐姐,是多么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