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你从不责备,却很介意。

  我从浴室里出来,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男士衣衫,裤子很长,盖住了我的脚,主人的腿可真长啊。

  我其实没那么幽默,心是真的很无望很难过,沉默着,白色的毛巾擦拭着黑色的长头发。

  许姐在一旁,有些歉意,说,只有大少爷的衣服,文小姐你就将就一下吧。我点点头。

  她喊我文小姐,我居然点点头。

  她颇殷勤,说,本该给您煮碗热姜汤,但老话说,夜里吃姜,胜似砒霜,所以,我就给您热了一壶黄酒,您趁热喝,淋了这么大的雨,别感冒了。

  其实,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我努力地笑笑,说,你去吧。

  许姐知趣地离开。

  我待在沙发上,看着身上,他的衣裳。

  窗外,雨潺潺。

  黄酒入口,喉舌间一片辛苦。

  淋雨后的身体不断地发冷打着颤,骨头却又觉得烧得疼痛;一杯又一杯的黄酒,也压制不住这种受凉后的难受——比起黄酒,我想我更需要一片阿司匹林。

  我冷得蜷缩在沙发上,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也抱住他的旧衣裳。

  我突然想起了十六岁生日那个夜晚,那个凉生因我受伤的十六岁,我妄图买醉被程天佑从酒吧拎出来的十六岁,那个我第一次在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的大床上醒来的十六岁,我第一次穿他衣服的十六岁。

  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长大后才知道,上面的美杜莎是范思哲的标志。

  恍惚间,天怎么亮了?我好像看到了十六岁时那片水蓝色的窗帘。

  他突然出现在窗前,二十四岁的他,俊美容颜未经时光的他。

  清晨的风吹过他的白衬衫,柔和的阳光短暂逗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侧影中,是一种孤独的味道。

  你怎么……在?

  我忍不住问,他回过头来,眼中原本淡淡的孤单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暧昧玩味的笑。

  他斜靠在窗户边,双手抱在胸前,说,姜生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特喜欢我的沙发我的床啊?不是偷穿我的白T恤,就是偷穿我的衬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啊?

  然后,他就笑着走了过来。

  我伸手,他却像泡影一样,消失。

  回头,又见凉生在我身旁,光影忽闪至黄昏。

  晕暗的光,落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他抱着一尊牌位,坐在沙发上,寂寥的表情,孤单无边,他的手指如同绵藤,轻轻地擦过,那些字——爱妻姜生之灵位。

  我吃惊,凉生?!

  他抬头,看着我,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一般的表情,当他的眸光落在我的“衣服”上时,目光变得暗沉起来。

  我慌忙地想去解释,我说,陆文隽在我们家!我就跑出来了!我淋了一场雨!我无处可去我……

  转瞬间,他也消失了。眼前,只是巴黎冷冷的雨夜。

  脑子里突然反反复复起那一句话,安德鲁装酒疯时的话——姜生,我爱的女孩,她心里有了别人!

  这也是你心底的话吧,凉生。

  程天佑,终究是我和你之间躲不过的,这个名字始终潜伏在我们最脆弱的神经处,躲不开,逃不掉的。

  你从不责备,却很介意。

  果然,爱情里,一次背离,便终生是叛徒。

  我苦笑,抬手,喝下最后一口酒。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这丫头,还是很好的雅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