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1 日

加拿大,温哥华岛和克拉阔特湾

眼前的景象令安纳瓦克血脉贲张。一只巨大的公兽,从头到尾鳍不止 10 米,这是他见过最大的洄游虎鲸。它那半张的嘴里,几排紧密的典型小圆锥牙,白森森地发着光。年龄可能已经很大了,看来却老当益壮。仔细近看,才会在黑白的皮肤上发现几处地方光泽不再、粗糙结痂。它的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被遮住。

这只虎鲸就算再巨大,也无法再危害鲑鱼。它侧躺在潮湿的沙上,死了。

安纳瓦克一眼就认出它。在目录里,编号 J-19。因为拥有军刀似的弓状背鳍,而赢得成吉思(取自成吉思汗)的昵称。他绕着虎鲸走,在不远处发现温哥华水族馆海洋哺乳动物研究计划的领导人约翰·福特、纳奈莫研究中心所长苏·奥利维拉及一个陌生男子,站在离沙滩不远的树下,正在谈话。福特招手示意安纳瓦克过去。

“加拿大海洋科学及鱼类研究中心的雷·费尼克博士,”他介绍陌生人的身份。

费尼克此行是为了执行解剖。虎鲸成吉思死亡的消息传出后,福特建议改变这次解剖的做法,不再关起门来在实验室里做,而是直接在沙滩上进行。他想让更多记者及学生团体认识虎鲸的身体构造。

“而且在沙滩上效果不同,”他说,“没那么严肃,没有距离感。死的虎鲸和海就在眼前,这儿是它生活的空间,它可以说是停尸在自己家门口。在这儿进行解剖,会唤起更多理解、更多同情、更多震撼。这是噱头,但是很有用。”

福特、费尼克、安纳瓦克,及草莓岛海洋研究站的罗德·帕姆四个人商量解剖事宜。草莓岛位于托菲诺海湾内,是座迷你岛。草莓岛研究站的人在此研究克拉阔特湾的生态系统,帕姆以虎鲸族群学的研究成果闻名。他们很快达成在户外解剖尸体的协议,因为这样会引起关注。天知道虎鲸有多需要关注。

“从外表看来,它死于细菌感染。”费尼克回答安纳瓦克的问题,“但是我不敢贸然诊断。”

“你一点也不冒失,”安纳瓦克沉重地说,“你们记得吧,1999 年,七只虎鲸,全都死于感染。”

“酷刑折磨永不停止。”奥利维拉轻轻哼起弗兰克·扎帕的一首老歌。她看着他,摆头做了个动作,好像有什么密谋。“跟我来。”

安纳瓦克跟着她到尸体旁边。两个大金属行李箱和一个运货箱已经放在那儿,都是解剖要用的工具。解剖一只虎鲸和解剖一具人体大不相同,意味着重度劳力、大量的血和可怕的臭味。

“媒体、研究生与大学生就快到了,”奥利维拉瞥了表一眼。“既然我们都在这个伤心地,就趁机赶快谈一下你的样本。”

“有什么进展吗?”

“一点点。”

“向英格列伍说明过了吗?”

“没有,我认为我们应该先私下讨论。”

“听起来你们似乎尚未掌握什么明确的事情。”

“这么说吧,我们一方面很讶异,一方面又束手无策。”奥利维拉答道,“至于那个贝壳,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任何文献数据。”

“我可以发誓,那是斑马贻贝。”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请说明白点。”

“有两种看法,它们若不是斑马贻贝的近亲,便是突变种。看起来像斑马贻贝,也有相同的纹路。但是它们的足丝有些古怪。构成足部的纤维束又粗又长——我们玩笑开惯了,都叫它喷射蚌。”

“喷射蚌?”

奥利维拉做了个鬼脸。“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名字。我们有一大群贝类可供观察,而且它们具备……是啦,它们不像一般的斑马贻贝那么容易被驱动,而是要到某种程度才会移行。它们先吸水,然后将水喷出,利用后坐力往前推移。同时也使用足丝固定方向。像小型的、可转动的螺旋桨。这让你想到什么?”

安纳瓦克凝神细想,“靠喷射推动力前进的乌贼。”

“是,还有类似的例子。这可得要头够大才想得出来,我们实验室什么没有,大头的学者最多。我说的例子是鞭目虫。这些单细胞生物有些身上有两条鞭毛,一条用来控制方向,另一条则转动推进。”

“是不是有点扯远了?”

“大胆来说,这是一种趋同演化的现象。所有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我确实不知道有什么贝类可如此移动。这个东西简直和鱼群一样来去自如,虽然有壳,却充满动力。”

“这解释了为什么它们能从外海附上巴丽尔皇后号,”安纳瓦克恍然大悟,“这就是让你们讶异的事情?”

“是。”

“那又是什么事情使你们束手无策?”

奥利维拉走近死鲸的侧身,伸手抚摸它黑色的皮肤,“你之前从下面带上来的细胞组织碎屑,我们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坦白说,也已经不能拿它怎么办了。它的主要成分大都已被分解。从仅能分析的来看,至少可以得知,它和螺旋桨上以及你刀刃上的东西是一样的。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它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