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尘(第3/8页)

“有些人想让你早上就回来,也有些人想让你等到中午。”牧师说。

“不过那些想让你等的人,今早都没轮到班。”波洛缪斯先生说,“他们还传出不少闲言碎语,等我哪天当班时撞见,我一定为你澄清。不管怎么说,见到你回来我真高兴。快过来吧。”他边说边伸出手,特里斯坦热情地与他握手,再与牧师握手。

牧师说:“特里斯坦,想必你一定在旅途中大开眼界。”

特里斯坦回想了一会儿,应道:“我想是这样,没错。”

“那你下周一定得上我家来。我们会备好茶,听你娓娓道来。你一安顿好就来,如何?”特里斯坦向来对牧师心存敬畏,此刻只有点头的份儿。

路易莎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迈开轻快的步子向“第七只喜鹊”走去。特里斯坦沿着卵石道追上她,走在她身边。

“见到你,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说得好像我们不挂念你似的。”路易莎嗔怪地说,“你在外头游荡了那么久!走的那天都不来叫醒我跟我说声再见。父亲一直记挂着你,老是出神。圣诞节时你不在家,我们吃完鹅肉和布丁后,父亲拿出红酒,向不在场的亲朋好友干杯。妈妈哭得像个小宝宝,我也哭了,父亲也掏出最细软的手帕擤鼻子。外公外婆硬要放圣诞爆竹,读欢乐箴言,却只让大家的情绪变得更低落。说白了,特里斯坦,你把我们的圣诞节搅得一团糟。”

“实在抱歉。”特里斯坦说,“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去做什么?”

“我们要去‘第七只喜鹊’,这不明摆着吗?波洛缪斯先生说你能用他的会客厅,有人在那儿等你,想和你谈一谈。”走进酒馆后,她便不再多说了。特里斯坦认出了一些熟面孔,有的冲他点头或微笑,有的面无表情。他与路易莎一同穿过人群,走上狭窄的楼梯,脚下的木板嘎吱作响。

路易莎紧盯特里斯坦,嘴唇颤抖着。她突然张开双臂抱了上来,把特里斯坦吓了一跳。她抱得那么紧,都快让他喘不上气了,过后又一言不发地松开,掉头跑下木梯。

特里斯坦敲了敲会客厅的门,走了进去。屋里装饰着好些别致的小玩意儿,比如古色古香的雕塑和陶罐。墙上挂有一根木棍,缠绕着常春藤叶,实则是精雕细刻的深色金属,巧夺天工。不过除这些装饰外,这就是间毫不出奇的会客厅,典型的忙碌单身汉配置:一把小躺椅,一张矮桌上放着一本劳伦斯·斯特恩[1]的布道演说稿,皮面精装,已被翻阅数载。屋里还有一架钢琴和几把皮面扶手椅,维多利亚就坐在一把椅子中。

特里斯坦踱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就如同那晚在乡村的泥地里那样。

“不,别这样。”维多利亚极不自在,“你快起来,坐到那把椅子上好吗?嗯,好多了。”晨曦穿透上方的蕾丝窗帘,照在她栗色的头发上,为她的脸镶上金边。“瞧你,你都长成男人了。唉,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被火烧伤了。”

一开始她一声不吭,只是看着特里斯坦,尔后坐回扶手椅,盯着前方墙上的木棍,或是哪个稀奇古怪的雕塑。她开口道:“特里斯坦,我有好多事必须告诉你,可每件事都难以启齿。如果你能不打断我,听我说完,那我会万分感激。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必须向你道歉。都怪我愚蠢,才把你送上背井离乡的漫长旅途。我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不,不是玩笑。我以为你太懦弱,太孩子气,不会把天马行空的誓言当真。直到你离开,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一直没回来,我才意识到你是认真的,但为时已晚。

“我……我每天都担惊受怕,怕自己把你推上了绝路。”

她说话时一直盯着前方。特里斯坦感受到,恐怕这番说辞已在她脑海中演练过上百遍。正因如此,她才不让自己插话,一旦偏离腹稿,她便会不知所措。

“我的确待你不公,可怜的小店员……不,你已经不再是个小店员了,是吧?可是,你曾经对我的追求,怎么看都傻头傻脑……”她停了一下,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木扶手,指关节先是泛红,随之发白,“特里斯坦,你想知道那晚我为何不肯吻你吗?”

“你有权不吻我。维姬,我来并不是想让你伤心,我找到星星,也并非想让你困扰。”

她扭头转向一边:“这么说,你找到了那一夜我们看到的星星?”

“没错。星星现在就在牧草地上,你让我做的事,我做到了。”

“那再为我做一件事吧,问我那晚为何不肯吻你。毕竟在我俩小时候,我曾吻过你。”

“好吧,维姬。那一夜,你为何不愿意吻我?”

“因为……在我们看到流星的前一晚,罗伯特向我求婚了。见你那天,我来店里是想找他,告诉他我愿意嫁给他,并让他去向我父亲提亲。”这一番话说出口,她仿佛卸下了心上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