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3页)

直到今天,不管怎么努力,他都没法压抑那段记忆。

希瑟还是睡不着。她从长沙发上起身,走到卧室的壁橱,找到了几本旧相册。过去十年左右,她拍的都是些没有胶卷的数码照片,但她早年的所有回忆都储存在印出的照片上。

她回到长沙发上坐下,一条腿压在身下。她打开一本相册,把它摊在膝盖上。

里面的照片都是大概十五年前拍的——那是两个世纪更迭的时候。那幢在默顿的旧宅。老天,她真是怀念那地方。

她翻过了一页。照片被盖在一层树脂下面,用薄薄的胶水固定在里衬上。

贝姬的五岁生日派对——那是他们在默顿的最后一年。气球靠静电固定在墙上。贝姬的朋友杰丝敏和布兰蒂——那么小的小姑娘,名字却那么复杂——三个人在玩“钉驴子尾巴”游戏。

那当然就是希瑟的姐姐多琳缺席的那个派对——姨妈没来,贝姬很难过。希瑟到现在还为那件事生气,她曾经不辞辛劳地为多琳孩子的生日派对大肆操办,烤蛋糕、挑礼物、忙这忙那。但贝姬的生日,多琳却请假没来,因为有大生意要接……

她又翻了一页——

哎哟!

还有更多派对的照片。

多琳也在,她最后还是来了。

希瑟揭开树脂薄膜,它发出“嚓”的一声,从涂了粘胶的里衬上脱落下来。她又取下相片,翻到背面,看着她当年写下的文字:“贝姬,五岁生日。”为了防止疑问,洗照片的人还在上面印了日期,那是瑞贝卡生日后的两天。

她白白对多琳生了十五年的气。她肯定是一开始说不来,但最后还是出现了。希瑟只记得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则完全忘记了。

但照片还在:多琳蹲在贝姬身边。

照片是不会骗人的。

希瑟吸了一口气。

记忆的确是个不完善的过程。照片当然提醒了她一些事,但它们也告诉了她从前不知道的事,或者完全忘记了的事。

那么,她究竟拍了多少卷胶片呢?大概有几百卷吧,也就是说,这些相册和鞋盒里,散落着她生命中凝固的几千个片断。她肯定还有一些视频,以及储存在硬盘里的数码快照。

还有以前的日记和通信。

还有短短的备忘录、小小的纪念品,提醒她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

但是就这么多了。其余的都储存在她那个容易出错的大脑里。

她合上了相册。米色的乙烯封面上烫着“留念”两个金字,但字迹已经开始斑驳。

她看了看走廊那头的房间。

她的电脑就放在那里。凯尔还在家住时,他的那台放在地下室里。

他们一直遵循着安全计算的守则。她每天早晨上班时都在钱包里带着一块存储卡,里面存放的是前一天晚上凯尔的光驱备份。凯尔的驱动器几乎不出故障,但外部存储是对抗火灾或盗窃的唯一妥善方法。同样,凯尔也总是在实验室带一块存储卡,里面存放着希瑟的备份数据。

那么,家里的电脑上又存着什么有价值的数据呢?收支记录,费点力气就能重建;通信,大多数只存很短时间;学生的分数和其他与工作有关的东西,必要的话都能重做。

然而,那些生活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却没有备份,没有存档。

她的目光落在音箱柜上。那上面有几张加了镜框的照片——她自己的,凯尔的,贝姬的,还有,是的,玛丽的。

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要是我们的记忆有存档,要是对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有准确无误的记录,那该有多好。

那将会无可辩驳地证明,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她闭上了眼睛。

要是能有存档……

  1. Mild Kingdom,美国老牌野生动物纪录片,于1963年开播。——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