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第2/2页)

可负责为公主疗伤的太医只有他一人啊,他也没有提前对谁说过这些话,公主难不成还会自己看病?

商姒看他表情呆滞,眼神古怪地看着她,倒是微掠唇角,淡淡一笑,“方才不过是我猜的罢了。”

太医只好讪笑:“……公主猜得极对,所以往后,公主只要好好休养,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商姒淡淡颔首,“有劳。”

太医又开了几个方子,耐心叮嘱之后,才起身出去。商姒独自坐在屋里,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许是沈熙在询问她的病情。

商姒垂下眸子,掩住眸底冷意。

她为什么知道?

这伤,分明与前世如出一辙。

一样的受伤地点,一样是被贺毅所害,一样是被流箭所伤。不一样的是,一个是她在十六七岁,身为天子的时候,一个却是在多年之后,她身为罪人,站在城墙之上,面对城内追来的千万铁骑。

他们在喊“捉拿废帝,剿灭叛党”。

明明她才是被推翻的旧朝天子,却成了他们口中“叛党”的一员,叛的是如今的新帝迟聿,他们布下无数天罗地网,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抓住,重新关回了那个冰冷的南宫。

商姒伸出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五指白皙纤细,皮肤细腻,指甲泛着淡淡的粉。

十年后的她,分明拥有一双自食其力的手,掌心有淡淡的茧,皮肤经过打磨,也不再如此光滑莹亮,而是变得粗糙暗沉。

真是讽刺,一场大病,竟让她回想起前世的一切。

如此荒诞,可若非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丝毫不怀疑那是梦,她真的会被一直瞒在鼓里。

这一世为何与前世那么不一样?

商姒开始重新梳理这一切——

长安城破那日,迟聿攻入长安,于此同时,她进入冷宫换上女子衣裙,正要脱下之时,却被人抓住。

可前世,那人分明来得没有那么早,她被发现之时,早已重新换回了男子衣裳。

后来,迟聿饿了她几日。

他反复试探,毫无理由地待她好,后来也是他亲自将天子衣冠给她,他早就知道她是女人了。

也正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起初的行径才如此令她不解,他反复承诺不会杀她,甚至向她表露心意,还派蓝衣控制她……

前世的一切,此刻历历在目。

他眼眸带着笑意,一步又一步靠近,直到她的脸快贴上他的胸口,他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笑道:“若朕让你留在朕身边呢?”

下巴上那只手力道稳健,所触之处皆有些发烫。

“朕决定做什么,不需要你同不同意。”

“朕不是没见过不错的女人,却第一次对你一个男子感兴趣,你觉得可笑不可笑?留在朕身边,朕无须你做什么,给你锦衣华服,衣食无忧,绝对让你长命百岁。”

“香软得像个女子似的,若真是个姑娘,朕便也要做亡国之君了。”

他那时的话,让她后来记了整整十年,那是她离暴露身份最近的一次,也丝毫不怀疑,这个新登基的帝王,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收入后宫。

他说想要她,还假设她是女子。

商姒此刻,终于恍然大悟。

迟聿,也一定拥有前世记忆。

他就是在针对她。

……

后来好几日,商姒都呆在屋子里,任由宫女们伺候她喝茶。

她似乎忽然对外界的一切丧失了兴趣,对那日之后的事情问也不问,沈熙多次过来探望,也不曾主动提起。

他总是在她睡着时,坐在她不远处,担忧地望着她。

是他算漏了,才害她受伤。

他心有愧疚。

后来某日,沈熙端着一杯茶,推开门走了进来,弯腰把茶放在床头,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商姒,笑道:“皎月说,你每次喝了药都不太舒服,那药确实苦。我特地泡了一杯茶,公主要不要试试?”

商姒坐起身来,怏怏地瞥了一眼那茶,眸子忽然一动,“这什么茶?”

瞧着金灿灿的,闻起来也香。

看起来还不错?

沈熙微微一笑,“这是我用蜂蜜、桂花,再添了点旁的药材,特地熬的茶,是甜的,正好压一压苦味。”

商姒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茶。

沈熙将茶盏端起,用小银匙搅了两下,弯眸笑道:“尝尝?”

商姒轻哼道:“尝尝就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