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第2/2页)

“这么说,你是为了朕了?”商姒嗤笑,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沈卿云,你可别说,从前你与朕作对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朕?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沈熙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商姒偏过头去,“虚伪。”

“臣有些地方,是明着虚伪;可有些地方,臣犯不着虚伪。”沈熙冷道:“譬如那个叫阿宝的少年,陛下还惦记着他。若没有臣,陛下以为,薛翕当时顺藤摸瓜回去,找不到康黎将军?陛下想保护的,为陛下效忠的,又该怎么得到保护?”

“你!”商姒陡然一惊,“你知道阿宝?”

沈熙冷然抿唇。

商姒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胸膛上的衣裳,急切道:“朕告诉你,不要动阿——”话说到此处,脑袋又是一阵钝痛,商姒身子微微一晃,陡然往后栽去。

“小心。”沈熙眸光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扶她慢慢坐下。

商姒直接坐在御阶上,捧着头不语,脸色又惨白起来。沈熙便是防着这一刻,连忙拿出药,又倒了水喂她喝下,柔声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商姒闭上眼,许久,才道:“我没事。”

“你先别动气。”沈熙神色缓和下来,慢慢将放在她后背的手收了回来,低声道:“这头疼病,一是因为受寒,二则是暴躁易怒、心力交瘁所致,这几日既然旧疾发作,便要多注意一些。”

商姒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嗯”了一声,嗓音细若蚊吟。

之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她这一痛,又荡然无存。

沈熙又问道:“他……可知道这件事?”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商姒摇头,淡淡道:“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显得朕欠了别人很多,这件事你给朕保密。”

她的倔强,不是针对于沈熙一人。

沈熙望着她,眼露怜惜之意,“你这般一个人撑着,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那劳烦你。”商姒阖眸,嗓音清淡得像一阵虚无缥缈的风,“朕日后再痛起来,若是撑不住了,就劳烦你给朕送药。”

“好。”沈熙应了。

要还是得他送,这药商姒自己无处可藏,身边的宫人收拾她的一切所用之物,一旦发觉这药,迟聿也会知道。

她不想让迟聿知道。

这个人,知道太多她过去的不堪了,他知道她是怎样苟且偷生的,也知道她是如何被父母抛弃的,可她当初无所谓,现在却是不想让迟聿了解更多。

商姒将头埋进了膝弯里,闷闷道:“你先退下罢。”

沈熙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蜷缩在御阶上,身量娇小,背脊单薄,一身玄金龙袍,广袖拖曳在地上,分明是无上的尊贵,却显得格外孤独。

这份孤独,不知在独自一人时,又有多强烈。

沈熙忽然很想抱抱她。

如此一想,身子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他弯腰,轻轻抱了她一下。

如他所想,她是香的、是软的,而不是坚硬的,冰冷的。

一触即放,商姒愕然抬头,“你……”

沈熙垂着眼,长睫密而卷,将他的俊容显出几分脆弱来,他唇色有些发白,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像被雨水洗刷过的,带着湿漉漉的软意,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角,手却立刻缩回,抿唇道:“陛下说得对,臣确实虚伪。”

虚伪到,两面三刀,一面被她所看不起,一面又被昭国那边的将军们排挤,到头来,其实活得如履薄冰,权势、地位都十分虚无缥缈。

他也很厌烦。

商姒望着他,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记,她现在有点懵。

沈熙也回视着她,脸上带着一丝厌烦至极的倦态,自顾自地说道;“可我又很高兴。”

……因为这份虚伪,至少还能做最了解她的人。

至少还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保护她一下。

沈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快得仿佛落荒而逃。

商姒盯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