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自欺欺人

任战眉头一耸,语声里已含着隐忍的怒气。

“袁警官,我感激你这些年对邬秀的照顾,所以敬你在先。手机掉了,我和邬秀的过去查无对症,但不论你信与不信,我们相爱是事实。我是她男朋友,现在既然找到了她,自然该由我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相爱?你小子敢在我这儿说相爱!”

袁帅猛地把烟扔了,一把揪起任战的衣领,“你爱她多久,三个月!而她呢?

七年!七年啊——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华,她都用来爱一只狗了!你连狗都不如!”

“相隔七年并不是我的错!邬秀的父亲犯法也与我无关!”任战用力掰开袁帅的手,喘息道,“我从始至终都爱她,从前只能靠短信,现在找到了,就会一直一直陪着她,帮助她康复,等她好了,我还要娶她!你还要怎样!”

“我不许!我就是跟阿叔一样做一辈子牢,都不许你再欺负她!”袁帅红了眼睛,咆哮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一等就是七年!你知道她这七年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

“她……她的阿爸杀了人!三十七刀!法医过去的时候,肚子这里都烂得断成两截了!那血把她阿爸整个给染红,就像浇了一层红油漆。警察来录口供,她已经整个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光会尖叫。”

袁帅放开任战,却又紧紧攥住拳头,极压抑地呼吸着。

男儿泪溢出眼眶。

“这边阿爸刚被拷走,她阿妈又心脏病发走了。开庭那天,秀秀戴着孝,坐在庭上整个人是瘫着的,连坐都坐不直,法官判了什么,她也听不见。

我帮她料理后事,但我也不懂,还好有山上的惠明大师帮忙。头七过了以后,秀秀就开始高烧不退,退烧药吃了,出一身大汗,人就跟水里捞上来似的,等药效过了又哗的飚上来!去医院什么毛病都查不出,但就是退不下来。

我都快急疯了,抱着她病急乱投医,有老人说是倪万财的冤魂不散,缠上秀秀了,我虽恨死那个家伙,却又没办法,只好每天夜里给他烧纸,求他放过秀秀,要缠也来缠我,我阳气旺,功夫又好,不怕他。”

任战一句句听着,心脏撕裂般痛,他多么希望在那个时候陪伴着邬秀的能是自己。

可是不能,七年前他还那么弱小,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袁帅吸口气,抬手抹了抹眼泪,继续道:“所以要摧毁一个人,真的一晚上就够了。特别是她。前一天还是阿爸阿妈怀里撒娇的,后一天就成了孤儿。

出了五七,我和她都枯槁得不成人形。我瘦十斤,她瘦了二十斤。第一次探监,我都不敢带她去,怕阿叔看了不能安心改造。”

他抬起头来又点燃一支烟,语调已经平复,甚至还带了点淡淡的笑意,吐出口烟圈道:“那一年,我和她只有十八岁。对了,出事时候是六月,当然了,高考也没去。”

任战捏着拳头,指甲盖早已发白,颤声道:“她说过她的理想,就是要当一名摄影师,还要去世界各地旅行。她还跟我说,七年后我找不到她,一定是因为她已经出人头地,带阿爸阿妈搬去城里享福了。”

袁帅嘲讽一笑“后来,她烧总算退了,但精神状态就变得很不稳定。她的抗抑郁治疗长达四年,这些年攒下来的精神科病历恐怕比你从小到大所有病历加起来都厚!”

任战苦笑,轻轻道:“未必。”

“是哦,忘了你也是个奇葩!”

任战因痛苦而阖起的眸再次睁开,“所以,袁警官今天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异想天开,三分钟热度,想把我吓回去吗?”

“你弄错了。我没你那么幼稚!”袁帅紧盯着他,咆哮道,“我只想告诉你,你这个口口声声爱邬秀的人,在邬秀最需要你、最想要你保护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北京享福,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说爱!

另外,我也提醒你,别再沉浸在你和她的手机短信里!现在在你面前的,住在对面精神病院里的邬秀——早已不是你在短信里亲亲和抱抱的那个!

七年过去。她变了,她的世界也变了!她需要的不再是一个浪漫唯美的情人,而是一个安静稳定的生活环境,身体健康,好好活着。”

“安静的生活环境我也可以给她!我能带她回北京,让她得到更好的治疗,我爸妈认识医学界的许多权威专家!”任战大声道。

“闭上你的鸟嘴!北京了不起啊!认识权威了不起啊!”袁帅嘶吼,额头上青筋暴起,“任战,你特么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觉得邬秀都这样了,你还能不离不弃,她就该感恩戴德!而我,更应该跪下来谢你替我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然后逢人就夸你是大情圣、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