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砂下见名(第2/3页)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狭长的刀,高举在阵前:

“这把刀追随我数年,弑过真龙,斩过名将,却从未有过名字。从今以后,它就叫昭也,愿今日之幸,与刀同在!愿我柴桑百姓,都如我沈策,至亲不离!愿我柴桑大军,能守江水百年,百战不殆!愿我中土,终有一日驱除外族,永消战乱!”

河水岸边,众将齐齐拔出兵刃,应和数声,响彻荒原夜空。

情义和血性兼备,谋略和胆色胜人的车骑将军,头一次让将士们觉得如此亲近。如他自己所说,他和大家没有不同,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为家人,为养育自己的土地而战。

这一柄砂下名刃,终于迎风而出,直逼西北劲敌。

***

初入沈家军营,所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新鲜。斥候营,步兵营,哨兵营,骑兵营,还有如山的军规。“士兵禁止在帐篷间走动,”沈策麾下的一个将军告诉她,“严禁私下交谈。”

这和她想象中不同。数十条军规,条条能要人命。

在等级森严的军营,哥哥是如何一步步晋升的,她无法想象。

沈策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大帐中,以一小小屏风隔开,因为她刚回来,怕她夜里住在陌生军营害怕。住了几夜后,沈策才发现自己想得简单,妹妹不是小时候了,是个大姑娘,而且对他来说,更像一个陌生姑娘。从说话、用膳,到她的一颦一笑,对他都是陌生多于熟悉。

昭昭更是如此。

她心中有关沈策的身世秘密,让她早早明白,这不是她的亲哥哥,也让她更拘谨于和他的同住。沈策起初并不避嫌,后来有了意识,会趁她睡醒前,更衣净面。一回,她夜里想出大帐,撞翻东西,沈策正在换衣,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身上仅穿着一条白色缚袴。

她习惯性抱他,手从他身上滑过,明显感觉沈策的肌肉绷紧了……

“摔疼了?”他轻声问。

她摇头,手指悬着,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沈策将她一把横抱起,放到了榻上:“我叫婢女进来。”他疾步离开。

自那夜后,两人分了帐篷。

婢女元喜为此暗松口气,对她说,你哥哥终于明白,妹妹长大了,不能和他睡一处了。

住久了,她和他的部下都混熟了。

沈策的十七将中,有一对是同胞兄弟,是跟随沈策去武陵救她回来的人,年纪小的那个弟弟,每每见她都脸红,被余下人轮番嘲笑。

年纪大的那个哥哥,倒是严肃得很:“将军胞妹,岂是我等能想的?”

他们说这话时,并不知昭昭就在屏风后。她透过屏风的缝隙,想看哥哥的反应。沈策仿佛摸透她会偷看,有意避开脸,让她见不到神态。

等过了几日,沈策忽然在晚膳时,为她添了一筷子菜,问:“那对兄弟,你如何看?”

“什么如何看?”她佯作不懂。

他笑,不再说。

她目光从他持象箸的手,溜到他的脸上,正被他双眼捉到。

“若是没想法,为何每次他们玩笑,都要隔屏风偷看?”他问,“是想看哥哥的意思?”

“谁看你了。”

他一笑,不再拆穿她。妹妹大了,要给她留颜面。

半月后,兵临西境。

兵营中的人都在私下议论敌军的将领。

在昭昭出生前,沈策曾于北境拜师习武。他一身绝学传自一位隐士,此人收过三个徒弟,大弟子是北境名将,后因平叛而亡;二弟子本在北境,其后被污,投奔西面吐谷浑,最小的弟子就是沈策。

如今他大军压境,和西面的吐谷浑第一战,就要对阵这位师兄张鹤。

黄昏时,敌军阵营送来一封信,来自敌方大将:吾与师弟,恩如骨肉,明日一战,必见生死。兄今夜设宴,邀弟一聚,偿多年相隔之思念,断同门兄弟之恩情。

他将这一封信烧掉,让她为自己更衣。

帐外,从军师,至十七将,至偏将军、裨将军,至中郎将、校尉,跪了上百人。隔着大帐,能听到军师说:这就是鸿门宴,将军万万去不得。

她在帐外声嘶力竭的劝谏中,仔细查看他的衣冠,仿佛并不知危险。

“为何不拦我?”他低头问她。

“当初去武陵郡,你也被军师拦过,还是去了。谁都拦不住。”她听那对兄弟说过。

他是重情义的人,对妹妹如此,对兄弟自然如此。

“你重情义,只有去了,做过了断,明日才能放手一搏。我们才能胜,”她想想,又说,“就算站在大义上,今夜你死了,明日两军对阵,哀兵必胜,我们也赢定了。”

她把他的衣袖理好。

“这些年读了不少书?”他没想到她还懂哀兵必胜。

“兵书我都读过,还有战事记载,都通读过,古战事的布阵图也会画。”不能见面的日子,她将幼时他提过的兵书,一一熟读,有时听到捷报,听邻里说战事,会和表哥们纸上谈兵,从听旁人说战事,到剖析战事给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