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宋、林

一场大雨淅淅沥沥, 下了一上午。

晌午之时,雷雨初歇,天地还是笼罩在一片暗沉沉中。

忍冬吹燃了火折子,将角落里的四盏纱灯全部点亮,阴暗的屋子有了光线充盈,顿时亮堂起来,与白昼无异。

脚步轻轻回到窗边,复又拿起团扇, 她继续替窗边低着头认真绣嫁衣的人儿打着扇。

安安静静没一会儿,外面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窗边主仆俩俱被惊动。一转头, 就见外边走进来个白衣女子, 容貌秀丽,笑容甜美。

姚素馨一手提食盒,另一只手撩了珠帘进来, 脸上一片盈盈笑意:“妙涵,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

凌晨时分, 宋妙涵无数次被往事惊醒。心脏还在紊乱跳动,额上冷汗淋漓, 她眼底却一片冰凉。

姚素馨噩梦般的声音还不停回荡在她脑海。

纵使已经重生回来了五年,所有不幸都被她扭转,但前世不堪回首的遭遇,还是如恶鬼缠身般,让她挥之不去。

寂静的房里, 唯一灯如豆,昏黄沉暗。这柔和静景倒衬得窗外雨声愈发清晰,也非常熟悉。

宋妙涵看着头顶高悬的青纱帐,眼无焦距,思绪回到了前世。

前世就是这个雨季,姚素馨言笑晏晏送来一碗下药的花露莲子羹,将毫无防备的她丢给一个变态富商糟蹋。

她不懂男女情.事,一早醒来,只发现身下有些异样,不太疼,却也难受。

不是没有惊疑疑惑过,但身上没有任何痕迹,也问过贴身丫鬟迎夏,她却说,自己只是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生。正欲找忍冬,却有下人慌忙来禀,说在后院石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泡了一晚井水,尸体浮肿发白。

下人说,是雨天路滑,忍冬不小心栽进去的。

那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丫鬟,在她没有父母关怀的时候,总是忍冬陪着她。两人说是主仆,更似姐妹。她心中大恸,彻底忘了自己身体的那一点点痛感,鞋子都没穿就跑出去,抱着忍冬的尸体痛哭起来。

然后,两个月后,她莫名其妙怀孕了,她才知道,自己那日是被人侵犯了。同时也突然猜到,忍冬不是失足落水,她是因为看到了真相,被人谋杀。

宋妙涵记得很清晰,被人发现怀孕的那天,是个风和日朗的好天气。

她正在楚府参加未婚夫祖母的寿宴,排排丫鬟端着珍馐玉盘上桌,忽然有人端了盘生猪肉到她面前。肉上还有殷红的血迹和猪毛杂质,混合在一起非常恶心。旁边有姑娘闻见异味瞧过来,吓得尖叫了起来,更遑论离得最近的她。

看着一堆腐肉,闻见那股腥味,她胃里翻涌,吐得脸色惨白。

一向不喜欢她的楚风离母亲高氏,突然变得异常热切,过来搀着她担忧关切,又怒斥送错东西的丫鬟,还二话不说请了大夫过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的寿宴上,大夫说,她怀孕了。

然后,一切都乱了。

印象最深的,是本来对她关怀备至的高氏。

高氏突然翻脸,丝毫不顾她的晕沉虚弱,扬起手就是狠狠一巴掌,将她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一抬头,又对上了楚风离不敢置信,心痛失望的双眼。

周围还有各种异样的目光,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未婚先孕,生性浪荡,各种难听的话不断增生。

任她怎么解释,别人看她的目光都是轻贱鄙夷。

她满腹被冤枉的委屈无处诉,回到淮阴王府,宋深也打了她一巴掌,看着她的眼神既是愤怒又是恨铁不成钢。

宋深说,高氏要求退亲。他说,要她将孩子打掉,他会安排她嫁给他的一个忠厚下属,让她安安稳稳过下半生。

可她喜欢了楚风离那么多年,嫁衣都绣好了,退亲于她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哭着求宋深,说:“求父亲不要退亲,父亲,我和风离是真心相爱的。只要能在他身边,我可以不要正妻之位的,做妾也可以啊,父亲!”

宋深看着自己养大的这个女儿,一脸心痛:“妙儿,可是人家嫌弃你,不要你啊。”

宋妙涵骤然脸色惨白,跪直的身子软塌下来,跌坐在地,眼里的星光子一点一点湮灭,逐渐氤氲起的朦胧水雾都遮挡了视线。

宋深说:“妙儿,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和你发生关系的男人到底是谁?”

宋妙涵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茫地摇头,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只是去楚府参加了个宴会而已,她怎么忽然就被诊出怀孕了,现在还要被退亲了。

混混沌沌中,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些似听过又像未听过的话来——

“你们在干什么?小姐!”忍冬的惊叫声。

“你个死丫头,敢坏老子好事,给老子滚!”粗糙大喘的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