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亚东: 中外科学交流的恢复(第3/5页)

有一天,王继五等人请我们去郝履成的套间聊天。一聊,就发现他们中有三个人跟大陆关系密切:王继五的父亲是王世杰,曾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郝履成是原北京辅仁大学的,与邢其毅是好朋友,常常在一起打牌;刘兆玄的爸爸是海军的一个少将,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只有有机化学家陈法清是留学日本的,跟大陆没什么关系。刘兆玄现在担任台湾“行政院”院长,当时他很年轻,刚从加拿大拿了学位回去当副教授。你们不清楚当时两岸敌对的情绪有多强——不管是在报纸上还是在国际活动中,经常互称“共匪”、“蒋帮”,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但我们六位化学家之间,关系很融洽,政治除外,风土人情,旧友故知,什么都谈。刘兆玄对我和卢先生尤其尊敬,因为我俩比他年纪大。我们还送了他们一条北京牌香烟,他们回赠了我们一条台湾产的香烟。

熊:关于谁代表中国之事,你们是不是也进行了商议?

胡:关于各自学会的情况,我们谈了不少,但都刻意不谈我们将进来,他们将出去,将改由我们在联合会中代表中国一事。

熊: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反而不谈?你们又是如何解决代表资格问题的?

胡:我们直接跟联合会的理事会谈,根本就不与台湾代表协商,跟台湾代表之间只是私人接触。自197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席位,1979年初中美建交、美国与台湾断绝官方往来以来,在国际组织中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来代表中国,已成大势所趋。一两个月前(1979年7月),由王应睐带队的中国生化学会已经成功加入国际生化联合会,将台湾的相关组织变为located in Taipei, China(位于中华台北)的生化学会。遵照相同的模式,我们与联合会理事会之间的洽谈是相当顺利的。台湾代表清楚这一点,为免尴尬,也不提此事。

1979年9月3日,卢嘉锡、胡亚东代表中国化学会签字加入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胡亚东先生提供,摄于瑞士达沃斯)

熊:参会之前有无政府机构跟你们谈话?

胡:临走之前中国科学院外事局找我们谈过话。他们已经跟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有过联系,就中国化学会如何加入该组织交换过意见。外事局要求我们遵照生化学会采用的模式跟联合会谈,说是在这个原则之下怎么谈都行。为了让我们更好地了解生化协会加入国际协会的情况,外事局还特意请了植物所的匡廷云来传授经验。她刚刚作为生化学会的代表参加了在多伦多举行的那次会议,记得她跟我们谈话时非常兴奋。

熊:是不是由中国生化学会开创了所谓的“奥林匹克模式”(也即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组织代表中国,而原“中华民国”的相关组织变为位于台北的地方组织)?

胡:这个模式首先出现在国际奥委会之中;然后中国生化学会依照这个模式加入国际生物化学联合会;接着我们中国化学会继续用这个模式;在我们之后可能还有一两个协会也用了这个模式,然后,外交部叫停,说这么干“太右”;1982年后,又继续采用这种做法。

熊: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执委会到1979年10月25日才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奥林匹克委员会的名称为“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设在台北的奥委会的名称是“中华台北(Chinese Taipei)奥林匹克委员会”,也即由大陆代表中国,台湾仅作为地区参加奥运会。从时间上看,不但中国生化学会,就是你们中国化学会,使用这个模式也比奥林匹克运动会采用这个模式要早。

胡:我们去开会时,还没有“奥林匹克模式”这样的提法,大概此前关于两岸以何种方式共同参加奥运会,只是有一个由国际奥委会提出、为大陆的有关方面所赞同的提议,并没有成为两岸政府所共同认可、批准的正式文件。中国生化学会率先把提议中的方式用到两岸共同参加国际科学组织上,然后我们中国化学会也跟着用。再后来,两岸奥委会正式采用该提议。这才形成后来为人们所熟知的“奥林匹克模式”,较好地解决了国际交往中的“台湾问题”,为两岸共同参加各种国际组织所沿用。

熊:您和卢先生离开瑞士之后又去了美国,对吧?

胡:我们去参加美国化学会的活动,然后参加世界化学会会长会议。1981年,我又跟中国科学院副秘书长李苏一道,去南斯拉夫参加了第二届世界化学会会长会议。通过这种方式,我们认识了许多国家、地区化学会的会长,拓宽了交流的渠道。那时候我们跟日本、美国、英国化学会的交往特别多,后来跟德国化学会也有很多交往。对外交流非常重要,光有文献的交流是不够的,必须有人员接触,而且公、私都要有,有时候私人交流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