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哲敏: 加州理工学院的中国留学生(第2/11页)

刚开始几天,扶轮社把我安排在一个老先生家里——他是扶轮社的秘书,叫拉兹(Lutz),是位电器工程师。开学报到后,我就住在校园里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里。第一年,我的室友是唐有祺,他在鲍林主持的化学系搞物质结构研究。住在隔壁单间的是肖健,他当时在美国的名字是肖积健,学高能物理的,正跟着正电子的发现者安德森研究高能粒子。唐有祺与肖健本来就比较熟悉,我去了之后我们三个就常在一起。后来吴耀祖也来了,他与罗时钧、庄逢甘在交大是同班同学,1947年出国,1948年转到加州理工。罗时钧也是头一年不在CIT,第二年才转过来的。后来我又认识了罗沛霖。他与钱学森同代,比钱学森低一年级。我还认识了研究物理的李整武夫妇,以及研究生物的鲍文奎和沈善炯。因学校校舍有限,鲍文奎和沈善炯当时住在校外。那个时候,CIT没有女生,没有黑人,但有印度人和中国人。

熊:住校外是不是要便宜一些?

郑:不,还是住校内比较便宜。我们那栋楼,楼上全是宿舍,楼下有一半是宿舍,另有大食堂和理发厅。楼上和楼下各有一个公共浴室。

梅贻琦没有动员我去台湾

熊:你们这些不同专业的中国同学,当时来往多吗?

郑:刚开始时,我们的来往并不多,没有什么公共聚会。1948年晚些时候或者1949年——就在罗沛霖去后不久——留美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简称“留美中国科协”)成立。然后大伙的聚会才多了起来。罗沛霖是留美中国科协在CIT小组的头,记得在钱学森从MIT回到CIT时,他曾组织我们去欢迎钱学森。

熊:那个时候,是不是有海峡两岸争夺留学人才的问题?

郑:我知道1949年离开大陆时,蒋介石确实采取了措施以争取人才去台湾——他不太成功,更多的人才留在了大陆。至于之后国民党政权是否也有争取海外留学生的政策,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能就个人的经历谈一谈。梅贻琦等人曾找过我几次。

我的大学一、二、三年级是在位于昆明的西南联合大学念的,四年级时清华、北大、南开复校,我被分到清华。毕业后,我留校做助教。作为学生和小助教,我和校长梅贻琦原本是联系不上的。他之所以认识我,是因为我后来争取“扶轮社奖学金”的事。在中国北方的西安、北京、天津以及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的多个城市都有扶轮社。当时,他们有一个奖学金名额,要在全中国范围内甄选。

有一天,我和清华的二三十个年轻教师一道,参加了北京扶轮社的奖学金考试。主要是考英语,我记得有作文和口试,主考官是陈福田和Winter——后者是个诗人,一直单身,“文化大革命”时仍在北大,后来在中国去世。考完后,清华推荐了我。当时,北京的扶轮社委托清华、北大、燕大、辅仁等高校各推荐一名候选人,大概他们也是用考试的方法来选拔候选人的。后来,北京的扶轮社从北京各校的推荐人中选择了我。

然后,他们又去西安、天津挑人。负责此事的是凌其峻。他是清华学堂早期的毕业生,后来留美,回来后搞实业,做进出口贸易等。那些城市的人选也确定后,再在整个北方遴选。我被选中。再后来,我又与分别来自长江流域、珠江流域的那两名候选人竞争。最终,我被选上。

熊:全国才录取一人,您能被选上,真是不简单。

郑:确实不容易,以至于在“文革”时有人质疑我是否在这件事情上走了后门。但我确实不是靠关系。之所以能被选上,我想主要是由于机遇使然,且与我上中学时学英语的机会较好有关。在斟酌人选的过程中,梅贻琦为我写过推荐信,这是我和他打交道的开始。

1948年底,梅贻琦离开兵临城下的北平南下。1949年底或1950年初,我记得是在我刚拿到CIT的硕士学位开始念博士研究生时,他突然来找我。没谈什么别的事情,只是告诉我他也来美国了,任职于“华美协进社”(China Institute in America),在纽约有一个办公室,负责美国给“清华”的基金,正在收集一些书籍,准备将来运回“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