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讵料君王幸 赠爵赐荣名(第2/7页)



他走出殿门,早有奉车侍者套上马车,建章宫面积非常广大,宫殿楼台号称千门万户,从前殿驰行到东阙,要费不少时间,好一会儿,他掀开帷幔,从车窗望出去,果然远远望见小武在东阙下和执戟的卫卒谈笑,看见他那么高兴,赵何齐心中更是一阵刀绞,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他为这个念头激动不已,嘴唇都有点哆嗦。快——快点儿,他催促御者道。御者本来就是他的家仆,见主子受难,自愿入宫为奴的,私下里对他还是从前的称呼。王孙,御者恭谨地说,皇宫驰道上不许快跑,臣可以不要脑袋,王孙可不能大意啊。不过他还是在马背上抽了一鞭。马车加快了速度,向东阙司马门冲去。

看见一辆车马疾驰而来,超过了应有的速度,司马们的卫卒们立刻紧张了,他们发出一阵惊呼,把长戟一交,大声喝道,何人出宫,出示符节。更有其他的卫卒按住宫门的机关,一旦马车不停,悬门就会从上落下,封死出路。

马车停下了,赵何齐掀开帘子,扬起符节,怒道,皇上遣我来宣召沈武,这是节信,你们难道不认识么?

卫卒们认出是新任掖庭令、八百石的长吏赵何齐,也都松了口气,不敢说什么了。只有司马门令恭谨地一揖,臣不知是掖庭令君,失礼了。律令规定不得在禁中驰马,臣等也是奉诏行事。

赵何齐冷笑了一声,不愧为天子的良吏,果然奉公守法,但是刚才我远远看见你们东倒西歪地谈笑,这难道也是奉公守法的方式吗?

司马门令默然无语,暗骂这个新任掖庭令狂易,这点儿小事,哪里值得如此装腔作势。东阙的外面有卫尉的营军驻扎,里面有光禄勋的卫卒拱卫,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敢闯进来的,卫卒站劳累了谈笑也是正常不过的事,他却夸张为东倒西歪。嗯,据说新处宫刑的官员都有点儿不正常,可能还不大适应自己的阉人身份,容易发怒。这是可以理解的。况且,据说这位还是山东有名的富商,本来可以拥妻抱妾,尽情享乐。突然进入这阴沉的皇宫,只能看人淫乐,自然更是屈辱难忍。按说他这样不敬,自己本不需买他的账,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建章卫尉,内廷的官员管不了他。但是算了,何必跟他计较,他天天在皇帝身边,咱也惹不起。就多少让着他点罢。

赵何齐看司马门令默然谦卑,心头才稍微好过了一点儿。他冷着脸面对小武,尖声道,沈长史别来无恙,没想到事隔数月,疯狂升迁,由一个小小的只有斗食俸禄的亭长变成了丞相府千石的长史了,真是难得。

小武看见赵何齐那张庸俗但还不失为端正的脸,心里也有些歉然。虽然这个人曾经几次三番要谋害自己,但现在也算受到了过分的惩罚。难道我的理想不是希望自己能成为秉公执法的良吏么?我本来没有很大的奢求,不过想勤勉职事,靠积劳升迁为郡太守,没想到一开始就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政治斗争中,又莫名其妙地当上了丞相长史。按照我的本性,更钦佩廷尉严延年那样执法不阿、廉洁正直的人。可是命运偏偏要和自己作对,既然任职丞相府,就一定要为丞相办事,否则一损俱损。作为丞相的高级辅佐,如果丞相有罪,自己也不能平安逃脱。上了虎背,想退下就无望了。于是他也笑道,掖庭令君,臣武有礼了。他本来想说两句道歉的话,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知如何出口。

赵何齐呆立了一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上车,跟我去见皇上罢。

马车缓缓驰动,进了车厢,并坐在一起,小武觉得更加尴尬。不过道歉却方便,于是没话找话,赵君,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实在也不是臣所逆料的。还请赵君不要误会才好。

赵何其冷冰冰地说,马上要见到皇上了,还罗嗦什么,上了前殿,我就要向皇上奏禀你的奸事。

小武差点儿跳了起来,心下大骇,但语气还强行保持镇静,什么奸事?

哼,自然是你和广陵王勾结的奸事。赵何齐不耐烦地说,你就等着掉脑袋罢,身为丞相府的长史,知奸不报,可以灭族了。

汗从小武的额上流了下来,他颤声道,这件事你早知道,你不也没告发么?你拖延到今天告发,皇上也未必饶得了你。

赵何齐凄厉地笑了一声,哈哈哈哈,我一个刑余的废人,有什么可怕的。我的父亲都不认我了,赵氏的财产终将落入旁支之手,我现在活着只为了报仇。前两个月,我一直躺在蚕室里,想告发也没有机会,赵何齐的声音愈发凄厉了起来,眼睛怪异地盯着小武,你知道在蚕室过的是什么日子……况且,首告者可以除罪,即使不除罪,我也愿意和你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