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汉当年一触龙 第一节(第3/5页)

只不过,除了这些大道理以外,高太后分明感觉到,这“封建”的旋涡,已经越来越大了。王氏如此生硬的向自己进谏,当然也有她自己的算盘——除开雍王的原因,王氏给她生了两个孙子。虽然因为年纪的原因,在泄露出来的吴从龙的札子中,没有大行皇帝儿子们的封国,但只要封建之策确定,虽然未必会代代皆封建,但至少赵俟们的封国,却都是迟早的事情。王氏若一直呆在汴京的宫中,将来不过是一个太妃的封号,过着清心寡欲的寡妇生活,了却余生。但若是她两儿子都能封邦建国,那她就是两个比高丽国还要亲贵的诸侯国的王太后!

高太后不能不担心,有了一个见识明白的王氏,迟早为大行皇帝生过儿子的后妃们,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到时候,她将不得不面对来自整个后宫的挑战与怨恨。

石越一直在很认真的听着蔡京说他的建议。

时间已经是二月,外朝马上就要除服,然后一切渐渐都要恢复正常:被推迟的省试,在除服之后,便要开始锁院;此外,除服之后,发行盐债的计划亦要正式颁布——石越仍然有点忐忑不安,这个计划只是在政事堂秘密通过,既没有交付朝议,甚至也没有全面征询两府、学士院的意见,石越既担心它的实际效果与执行情况,亦不能不担心朝中的反应……除此以外,还有辽国的威胁依然没有解除。

这一个月内,双方使者可谓不绝于道。宋廷先后派遣范翔与章惇使辽,一则告哀,一则告知新帝继位。而据职方馆与雄州传回来的报告,辽主耶律濬已经在南京析津府接见了范翔,并且下令为赵顼辍朝三日,军民素服,以示哀悼。而苏轼与朴彦成亦在析津府立了灵堂,辽主更是率百官亲临祭奠,辽国派来宋朝的祭奠使与吊慰使,亦早已经抵达汴京……若单从这些举动来看,两国关系之亲密,便真如盟约所言,称得上是“兄弟之国”。

但另一方面,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职方馆与雄州均报告,向辽国西京与南京聚集的契丹军队以及部族军队,数量越来越多。辽国的祭奠使与吊慰使,对于使命以外的事情,一概装聋作哑,枉顾左右而言它。而来自韩拖古烈的最新解释是,这是因为耶律濬的皇后想看看她的南京析津府,这只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南狩……于是,只要耶律濬夫妇的“南狩”一日不结束,郭逵在河北的“演习”,亦一日不能结束。

禁军在河北的集结训练,每日要消耗大量的国帑,继续空耗这个国家的可怜国库,枢密使韩维已经不止一次的打起了盐债的主意——他不断的游说司马光与石越,欲说服二人调集更多的禁军前往河北与河东……显然,枢府有不少官员对于禁军毫无脸面的撤出益州一直耿耿于怀——熙宁间军制改革后,枢密院的人员结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过往文官越来越多,掌握权力越来越大的情况受到了一定的抑制,文彦博虽然同样更看重文官,但他毕竟是主持过军政的人,为了整军经武的需要,他着重从军中提拔了一些有过战功,又能识文断字的武官进入密院,委以重任。除此以外,经由武举、讲武学堂进入密院的武官也越来越多。如今的密院,正是由这两类人外加一些青壮派文官把持着。而其中的武官多出自西军,经历过对夏战争的胜利,这些人对契丹毫无畏惧之心,而益州的失败,则更促使他们急欲挽回脸面。

也许是受到这些人的影响,也许是韩维亦想在枢密院有一番作为,总而言之,不知何时,韩维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对外强硬派。

石越并没有觉察到韩维的私心——虽然同为辅政大臣,但以目前的形势而言,政事堂彻底压倒枢密院,几乎已成定局;而已经快七十岁的韩维亦己不太可能超越司马光与石越拜相。尽管韩维与石越私交极好,但是他既非石越的下属,更非石越的应声虫。韩维亦希望能够对朝政有自己的影响力,能够左右军国大政的走向——但如若按照司马光战略收缩之策略,密院只会越来越被削弱,而他韩维,亦只会越来越可有可无。在这个时候,韩维的态度强硬一点,不仅能为他赢得枢密院及朝中强硬派的支持,稳固他的威信,亦可为他个人获得与司马光、石越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除去这些私心外,韩维亦有他的“公心”。当过太府寺卿的韩维当然知道石越不可能还没开始发行,便预备着将盐债挪作他用;他也更加清楚司马光的全面收缩策略,要求不可能改变……实际上,仕宦生涯大多数时间都与军政无缘的韩维,根本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但是,已经快七十的韩维,也算得上是“老奸巨滑”了,此时将自己打扮成强硬派,亦有故意与司马光、石越唱红白脸之意——兵部尚书孙固是个顽固的老儒,他心里面支持司马光的主张,便不会说出违心的话来,但韩维却认为,强硬的态度亦是一种士气,大行皇帝费了十几年的功夫,好不容易养出这种不畏惧契丹的心态,亦不能一味打压了事。他以枢密使的身份,旗帜鲜明的站在他们这边,对这种士气,既是一种支持,又方便控制……韩维的做态,几乎骗过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