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刀(下)(第2/3页)

还有几份,则是定住和桑哥失里二人根据各自负责的领域,书写的条陈。还没等呈到御前,就被右丞相哈麻批上了否决意见。所以妥欢帖木儿前几天也习惯性的没有细看,直接在上面加了自己的朱批。

“嗯?这是什么?”前所未有的仔细之下,很快,妥欢帖木儿就发现了问题。右手的食指关节压住其中一份奏折,眉头紧锁。

“是,是前天桑哥失里大人的请求变钞书,丞相大人说他是胡闹,给否了。他二人僵持不下,最后就送了过来,请求陛下做最终裁核。陛下您昨天已经亲自在后面写了字!”正在磨墨的朴不花凑上前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

“嗯——!”妥欢帖木儿抬起手,轻轻敲打自己的额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当初肯定要全力支持丞相哈麻。不过这份奏折上面的话,今天再看第二遍时,却未必没有道理。国库空虚,但地方上大户人家却建了仓库来储藏金银。这要是在世祖时代,私藏金银而不更换为钞票的话,就是死罪啊。朝廷为什么不严肃一下法纪,重申世祖时代的律法,严禁金银的流通?如果趁机再颁发新钞,以五千兑一的比例,收回市面上已经流通不下去的至正交钞。则当前国库空空如也的窘况,立刻能得到缓解。民间那些土财主,也没有机会拿着手中的钱粮,暗中与反贼们眉来眼去。

“陛下,那,那至正变钞,乃脱脱在任的恶法。民间五千贯钞,都换不到一斗粟啊!”非常熟悉妥欢帖木儿的秉性,一见他开始做思考状,朴不花就吓得魂飞天外,赶紧惨白着脸补充。

“有这么回事儿?”妥欢帖木儿抬头看了看朴不花,将信将疑。至正交钞发行不久后就剧烈贬值,是群臣先前弹劾脱脱的罪名之一。但妥欢帖木儿却真的不是很清楚,他的至正交钞居然已经贬到了如此地步!五千贯钞票换不来一斗粟,那五千贯钞,摞起来称一下,恐怕比一斗粟还重吧,就算以物易物,也不该如此啊?!

“陛下,老奴平素也负责宫中采买,这,这纸钞到底值不值钱,老奴可是清清楚楚!”朴不花被看得满头大汗,跪下去,大声补充。

“那宫中采买,平素都用什么来支付?”妥欢帖木儿还不愿意相信,皱着眉头继续刨根究底。

“当然是先把纸钞拿到国库去兑了金银和铜钱!”朴不花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珠,声音变得极低。“如果,如果是向普通百姓买,并且只是少量买的话,有时候,有时候就随便给点宫中淘换下来的旧衣服烂布头什么的,反正他们也不敢不应!”

“你怎么不去明抢!”妥欢帖木儿长身而起,拍打着桌案大叫。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碳值!是白居易指责晚唐当年宫廷采买官吏对百姓的掠夺所作,自己读书时能倒着背,并大声讥笑过所谓盛唐,不过如此。而如今自己麾下的这帮家伙,居然比比晚唐时代的官吏更为不堪,直接丢一堆旧衣服去抢百姓的财货!

“宫内用度有限,老奴也是逼得没办法啊!”朴不花吓得打了个冷战,大实话脱口而出。“那些大商号,背后站的都是达官显贵,老奴自然不敢让人胡乱盘剥他们。可,可纸钞根本就不值钱了,金银还要拿来布施给寺院,老奴也只好捡些不要紧的小商小贩下手,好替陛下节省些开销!”

“你,你……”妥欢帖木儿气得直打哆嗦,却无脸命人将朴不花拖出去治罪。脱脱上次推行新钞法,是他支持的。大把大把地拿金银去布施寺院,也是他本人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朴不花眼看着宫内没钱可用,除了去抢劫小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办法?朝那些达官显贵们勒索,他有那本事么?自己这个当皇帝的都无法从那些人手里抠出一文钱来,朴不花抱着脑袋冲上去,不是找死么?

“老奴,老奴丢了陛下的脸,老奴该死!”朴不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不断刺激着妥欢帖木儿脆弱的神经。当丞相的欺上瞒下,当皇后的忙着揽权,当百官的忙着贪赃枉法,唯一还在努力替自己分忧的,只有这个高丽太监。虽然他的手段,是那样的无耻!

“你起来吧,朕不怪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妥欢帖木儿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朕明天一早,会跟哈麻商量。让他从国库中尽量多拨一些钱财来,缓解宫里的燃眉之急。但是你以后也进来别再明着去抢了,至少,别在大都城里头抢。朕这个皇帝,不能一点儿脸面都不顾!”

“是,老奴记下了,老奴谢陛下恩典!”朴不花又磕了个头,站起来,轻轻抹眼泪。

“老东西,朕又没拿你怎么着!挤什么猫尿?赶紧给朕擦干净了!”妥欢帖木儿笑骂。随即,又沉吟着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新钞,是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