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 秋闱日

嘉靖三十四年八月初九,对于琼林社的七位‘朋党’来说,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他们将要参加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今后是官是民,便在此一举了。如果不成,就得回去等上三年再来了。

没有人愿意再蹉跎三年,所以他们都势在必得!

昨晚众人都是天一黑便各自回房,约定今天丑时末刻起身,一到了时间,值夜的亲兵便挨个敲门,把七位大爷唤起来。

铁柱亲自去叫大人起床,还没敲,那门便自动开了,只听里面道“我早起来了。”铁柱拿灯笼一照,便见沈默头戴玉色方巾,身穿栗色直裰,脚下粉底皂靴,穿得是整整齐齐,就是……忘了扎腰带。

见铁柱的目光停在自己腰上,沈默下意识一摸,老脸通红道:“看什么看。”便砰的一声关上门,差点把铁柱的鼻子给挤掉了。铁柱跟了沈默这么久,从来都见大人有条不紊,极少他如此紧张。

再出来时,沈默果然扎好了腰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这是秘密。”

铁柱赶紧点头道:“秘密,秘密。”

※※※

走到正堂里,已经摆好了一桌清淡而富有营养的膳食,顶着一对黑眼圈的陶虞臣已经坐在那里,很诚实道:“我失眠了,不过还很兴奋。”

沈默打死也不说自己亦然,只是很有大将风度地点点头道:“不等他们了,随到随吃。”便磕一个鸡蛋,心不在焉的剥起皮来。

陶虞臣舀一碗稻米香粥,夹点小咸菜,也吃起来,他瞥见沈默已经把鸡蛋剥得只剩蛋黄了,忙好心提醒道:“师兄,蛋清都剥掉了。”

沈默很镇静道:“蛋清没营养,今天我只吃蛋黄。”陶虞臣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知是佩服师兄的脸皮还是什么。

过一会儿,孙家兄弟进来了,两人也是一脸憔悴,孙鑨给弟弟舀一碗面条。

见孙铤坐下了还魂不守舍。陶虞臣笑问道:“怎么了,没睡好?”

“都怪我大哥,打呼噜。”孙铤郁闷的挑着碗里的面条道。

“你磨牙,还放屁。”孙鑨拿着一个酥饼,咯吱咬一口。

“噗……”孙铤刚吸了一根面条到嘴里,便原路吐了回来,惹得陶虞臣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样,紧张了吧?”诸大绶和徐渭,他俩住在一个屋里,也一起走进来,徐渭坐在孙铤身边,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嘿嘿笑道:“不要紧,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不紧张了。”

孙铤本来快好了,闻言剧烈咳嗽起来,恼怒道:“娘杀个闲腿倒路西,大清早的就不会说句吉利的?”一着急,连土话都带出来了。

徐渭嘿嘿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看小诸考过一次就好很多,像我考了三次,便可以做到视考试如无物,完全不紧张了。”

诸大绶笑着插话道:“是啊,就是一晚上起夜八回。”

徐渭老脸一红道:“你造谣,你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我干什么。”

“问题是我没睡着。”诸大绶苦笑道:“刚有点睡意,你就起夜,再有点睡意,你又起夜。弄得我整整一宿,躺在那里就没睡着,脑仁嗡嗡的痛。”

※※※

见大伙都一样紧张,陶虞臣不无感慨道:“要说还得是君泽兄,人家从躺下就开始打呼噜,睡得那一个香啊,叫都叫不起来。”他跟吴兑一个房间,给了舍友极高的评价。

众人心悦诚服道:“我们不如君泽兄……只是他未免也太能睡了吧,怎么还不起床呢?”

直到大伙吃完饭,吴兑才出现,出人意料的,这位老兄脸色极差,仿佛夜里不是睡觉,而是扛着二百斤的麻袋,绕杭州城跑了一圈似的。

陶虞臣奇怪道:“你不是睡得挺好吗?怎么看起来比我们还糟糕?”

“嗨,别提了,昨晚睡下之后便开始做梦。”吴兑无限郁闷道:“在梦里已经考了九天六夜,你说我能不累吗?”众人不禁笑作一团。

见大家都在等自己,吴兑三两口喝完稀饭,再揣上几个鸡蛋,起身道:“走吧!”

众人便带好各自的考箱,分乘两辆马车,往城东的贡院驶去。每辆车的车前,都挂着‘杭州乡试’的灯笼,今日全城戒严,没挂这种灯笼的车轿,是不准上街的。

这时候还是天长夜短,等到了位于城东的贡院街时,天已经是蒙蒙亮了。这个点抵达是有讲究的,因为此时贡院都设在城东,取东方文明之意,这个时点又叫东方微明,文与微同意,便是天时与地利相合。

那驱车的车夫便讨赏,沈默虽然不信这些,却也喜欢好彩头,重赏了车夫,这才下去马车。

亲兵们帮着把考箱搬到贡院前街,便被穿着大红号衣的拦住,每个人只能带一名书童进去,帮着搬行李,在等待入场时伺候,这就是书童存在的意义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