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 长河落日 八 忠勇片桐(第2/4页)

且元脸上有些抽搐,但声音却意外平静:“那么,你怎么回答?”

孝利摇了摇头,道:“孩儿说,若见到即将战败,他会从天守阁前往千叠殿切腹。除此之外,在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藏身之处。”

“哦。那将军大人又怎生说?”

“他说,河边也有人严密监视,故现在秀赖必定还潜伏在城内。他这么说完,便叫来了井伊直孝,命其前去仔细搜寻。”

“当时在座的都有何人?”

“有大番头阿部正次和安藤正信。”

“阿部和安藤?”

“父亲为何问这个?父亲莫非……”孝利压低了声音,“知道藏身之处?”

且元使劲摇了摇头,责道:“我怎会知道!你胡说些什么!”

“请父亲宽谅。父亲和孩儿一样,始终在城外作战。但,他们若找不到,不定会令父亲前去搜索。”

且元闭上眼睛,并不马上回答。每一个城池都会有些密室与秘道,以备紧急之用。知道大坂城密室与秘道的,只有片桐父子。就连最近大坂城内储藏的黄金数量,且元都一清二楚。

“本多正信也找来千姬小姐身边的侍女,问了许多,试图打探秀赖的藏身之处。但据说千姬小姐和刑部卿局从天守阁出来,离开本城之前,亦是与秀赖一起,后来却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若是父亲,您会把他带到何处?儿子只是想问上一问。”

“孝利,我要去见一见将军。将军应该还未歇息吧?”说完,且元站起身,他脸色焦黄,随后剧烈地咳嗽。

孝利见这咳嗽非同一般,急转到父亲背后为他捶背。咳了一阵,目元感觉似有什么东西,从胸腔一直堵到了鼻子里。

“父亲您振作些!”孝利急急为父亲捶着背。且元哇的一声吐出什么来,温热的液体从捂着嘴的手间,淌到孝利手上。

“是饮食有毒?快回营帐躺下!”孝利抬起沾满脏污的手,摸了摸父亲的额头,烫得吓人,是风寒,还是疟疾?

孝利扶着父亲走进营帐,在灯下一看,顿时呆住:父亲方才吐出的,乃是一滩黑血!因为孝利抚摸过父亲的额头、领口和肩膀,且元身上沾满血污,惨不忍睹。

“来人!快拿水来!”

且元积劳成疾,生命将要走到尽头。大量的血差点堵住了他的嗓子,使他无法呼吸。狭窄的营帐中,孝利抱着父亲的身体,为他擦拭着血污,且元闭上了眼睛,他已知自己咯血无数。

“儿啊……”过了片刻,且元睁开眼睛,长叹一声。

“父亲,您好生歇片刻吧。”

“我今日恐是去不了冈山军营了。”

“要不然,让儿子代父亲去?”

且元缓缓摇了摇头,“明日一早吧,明日一早,我就去!”

“那父亲就好生歇息一下。”

“不,我还有些话要交待。”

“交待?”

“是啊。我将不久于人世了。我有自知,这无妨。”

“父亲您这是什么话!”

“大人啊……”

“大人?父亲是说右府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藏在何处。”

“父亲……”

“血块堵住喉咙的时候,我总觉得已故太阁捏住我的嘴巴和鼻子,对我吼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去死!”

“父亲别说这样的傻话……”

“不,无妨……那时,我也会反抗。我会告诉他:您就看看吧,片桐且元不会眼睁睁看着少君赴死……就在刚才,我胜利了,我掰开了他的手……明日一早,我就去冈山,只望说服将军大人,务必饶过右府性命,”然后,且元停顿了一下,又小声咳嗽起来,“但,我若有万一,你当替我走一趟了。”

“不会有什么万一,您要有信心!”虽然这样说,但且元既已大吐黑血,孝利也知,父亲病已不轻。于是,他示意近侍退下,再次用凉水小心擦拭父亲的脸颊和额头。

“大人定是藏在芦田苑的谷仓之内。”且元任由儿子拭着自己的身体,道,“我以前也说过,万一敌军攻入城中,有两处地方可供藏身……”

“两处地方?”

“其中一处在填埋城濠时,从外面堵住了出口,现已无法使用。因此,剩下的只有芦田苑的那个谷仓了。”

“……”

“在那个谷仓内,我命人放进了两对金屏风,以便到时可以围住大人。武士做事自当谨慎,那对金屏风今夜必定派上了用场。”

“芦田苑……从那里如何脱身?”

“过河,坐船走。装上稻谷也好,杂粮野菜也罢,只要装上些什么,再随便盖土草席,谁也不会想到有人藏于船中。如此顺河而下,便有岛津的船接应……这是我设计的万不得已时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