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无敌 十八 平地风波

松平忠辉从母亲茶阿局口中听说,和他年纪相仿的丰臣秀赖终要在今年三月与千姬成为真正的夫妻,顿时感慨万千。作为刚成人的男子,他不知是当祝福秀赖,还是当报以同情。

“您独自笑什么?”新妇五郎八姬端坐于忠辉对面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已用一张奇妙的大网把他困住了。

“唔,无他。蛎鸟都互相偎依着飞来飞去,有些古怪。”

松平忠辉面向隅田川而坐,纸门大开,面前摆着酒盘,一派悠然自得。他身长六尺,从眉眼和身材上,皆露出堂堂之气。

忠辉当然不知,父亲身边的人和将军秀忠的家老,一看到他都会慨叹道:“简直就是信康公子再世!”茶阿局并不喜欢这种赞美。信康乃筑山夫人之子,信长公令其切腹自尽。然而忠辉却不介意,甚至还有些得意。

忠辉时常听人讲,信康虽性情暴躁,但武艺高强,才具不在父亲之下。忠辉有时甚至会模仿信康行事,道:“若兄长在世,不知会建下何等功业。”或道:“父亲可能太疼爱兄长,神佛体恤父亲心意,才让兄长托生成了我。”茶阿局看到他模仿信康,就会很是生气,“绝不可随随便便说出那种话来!传到将军耳内,如何是好?”忠辉只是付之一笑,“将军不会认为我有叛心。好了好了,我会小心。”

伊达政宗的爱女嫁进门以前,忠辉已很知女人了。家臣久世半左卫门有一女唤阿竹,忠辉与她的情事,在女人之间广为流传。伊达政宗爱女、信奉天主教的新娘带着严格的戒律嫁给了忠辉,对他而言绝非幸事。

“蛎鸟互相偎依有甚好奇怪的?”五郎八姬问。

“像是你我一般。”

“毫不奇怪。鸟儿也有伴侣,才互相偎依。”

“晤。秀赖与千姬很快也会相互依傍了。”

五郎八姬表情甚是严肃,思量着忠辉的话,道:“妾身不大同意大人的话。”

“哦?”

“秀赖必须成为千姬的依靠。”

“那又怎的?”

“不怎的。秀赖不愿让夫人依靠吗?”

“这……也许是,也许不是。”忠辉有些语塞,转而道,“嘿,你喜欢大久保长安吗?”

“对大人的家臣,妾身即使讨厌,也必须喜欢。”

“哦。秀赖也是,他即使讨厌千姬,也得喜欢。也许他就这般想。”

“大人……”

“怎的了?”

“大人对妾身也如此吗?”

“啊……我不一样,我喜欢你!”忠辉突然定定瞧住八姬,“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是你夫君,才假装喜欢我?”

忠辉的不安表明他已然喜欢上了八姬,然而八姬比他更坦诚,“倒无厌恨,先前觉得您……有些可怕。”

“可怕?我?”

“是。每次大人用可怕的眼光看着妾身,妾身就觉得心跳好像停了一般。但是……”

“唔?”

“您并不可怕,心地善良。”

“我善良?好!”八姬身后的侍女掩着脸哧哧偷笑起来。忠辉并不责怪她们,“秀赖比我还高一头呢,再长得结实些,就有些大将风采了。”

“大人也一样。”

“哦?坦率说,阿千个子太小,我还是喜欢像你这般高挑的。”

“大人!”

“怎的了?”

“大人喜欢秀赖?”

“不讨厌。我们年龄相仿。”

“您还是莫要说喜欢。”

“那是为何?”

“越前的秀康兄长,生前常说秀赖好,结果引起家老们反感。”

“谁出此言?”

“家父。”

听到这话,忠辉双目狡黠地滴溜溜转了几圈。“陆奥守大人还真是出言不凡,所论入木三分。”他迅速探问道,“他对已故太阁丰臣大人有何评断?”

五郎八姬一脸沉静,道:“他说……很羡慕太阁的身世。”

“太阁的身世?他出生于尾张贫家,从小四处流浪,有何可羡之处?”

“虽然生活艰辛,然而一身轻松,自由自在,即如蒲公英一般,挥洒自如,才令人羡慕。”

“像蒲公英一般?”

“是。父亲说,和太阁相比,他和大御所一生下来,就身负家族命运,被重任束缚,只可心无旁骛,连气都喘不过来。”

“夫人,那你私下怎生看我?”

忠辉想问的,其实并非岳父对丰臣太阁的评价,而是如何与八姬谈论自己的女婿。

八姬怪异地笑了。

“怎的,他嘲笑我?”

“不。父亲说,要是您早生几年就好了。”

“早生几年?”

“是。设若如此,谁做将军还未可知呢。”

“唔。岳父并未说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