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十九 利休被逐(第4/5页)

“哈哈。即使想动也不能了,快去快回吧!”

“柘植大人,等等。”富田左近将监道。

“你有什么话?”

“等等!冷静一下,我不懂居士这样的人,为何要抗旨不遵?你说呢,居士?”

利休静静坐着,兀自微笑着:“到底在下是否忤逆,关白心知肚明。”

“关白并未说要杀你,这是你在胡言乱语?”

“我相信关白明白这是真话还是胡言。”

“那么,是我们二人器量不足,不了解你?”

“富田大人,我自始至终都在全心全意侍奉关白,把他看得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关白虽然着恼,我的心却丝毫不变。一旦获罪,就戏弄于我,却不光明正大。请转告关白,不要再玩这些把戏了,请睁大眼睛看看幸存者的悲哀……不,我相信他有一日终会明白,请转告关白吧。”

左近将监一时无语。利休没有疯狂,也不激动,他是冷静地向秀吉进谏,不然就是舍命挑战秀吉?这么一想,左近将监便觉此地不宜久留。

“明白了!”他用力点点头,看向左京亮,“居士一心求死,让想死的人蛰居堺港,是最严酷的惩罚。我们告辞吧!”

“就任他胡言?”

“不!不要中他的圈套。”说罢,左近将监笑着转向利休,“禁止带任何东西,明早出发去堺港,可清楚了?”

说罢,二人告辞去了。利休端坐着目送他们。那二人刚出犬门,儿女三个便慌忙跑了进来。

“父亲!我在隔壁听了你们的谈话,您说话太过分了吧?”阿吟最先开口道。可是利休没有回答,出奇地严肃,一直眯着眼睛注视着隔扇,良久,方对道安道:“天色暗了,掌灯。”

道安依言出去。当周围亮起来时,利休冷冷开口道:“我真恨这一切。”说着,他看了三人一眼。

“是恨关白吗?”阿吟问。

利休猛摇头道:“恨我自己!”

“为何?女儿不明。”

“我应更有勇气,却竟在上使面前说那种话……胆小!怯懦!这样怎能令人信服?”

“您言辞那么激烈,还觉不够?”

“不够!”利休全身发抖,“我恨关白,明明恨他,却又说现在还相信他,还撒谎说我的忠心丝毫未变……”

看来,利休是为了他的话而自责。不只是他,有这种习性的,还有高山右近、本阿弥光悦等。这类人若受人所逼,就激动得想杀了对方,但不知何时却让自己受到伤害。

阿吟惊惶失措。万一父亲当场说要切腹,就糟糕了。目下父亲只眯眼思量,他这种样子,往往是心中畏惧……阿吟觉得,有今日这个结果,是因为她言语失当,她要是不说不愿去秀吉身边就好了,可是如今一切都太迟了。连秀吉的使者都被父亲骂了回去,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事态?

阿吟正想着,忽听利休叫道:“少庵,道安!”

道安乃是利休亲子,少庵则和阿吟一样,都是松永弹正之后。“你们要好生体认生与道的契合点,再决定怎么行事。”

“生与道的契合点?”

“对!如果不能确定,就不会真正有勇气。我们生于天地间,断不能逾越天地法则。”

二人目光如炬,凝视着父亲。

“无论夭折还是寿终正寝,都脱离不了这个法则。因此,首先要忘我。”

阿吟屏息向前膝行一步。

“我怯懦的原因,便是还没有明白这些。”利休依然半闭着眼,喃喃道,“为了成就道,就会产生永生的错觉,如此一来,就把生摆在了比道重要的位置。”

“有些明白了。”少庵回答。

“可是,如此一来,即使活到百岁,对道也无益。只有尊崇道,忘记生命,拼命努力,才会让道流传下来。”

“……”

“我方才明白了这一点。使者离去时的寂寞身影让我明白,他们没有发现自己乃是天地的一部分,而因为关白的一颦一笑而活,实在悲哀……和这些悲哀之人相争的利休,也是迷途之人。没有发现这些,又怎能论道?”

“是……是!”两个儿子点头不止。可是阿吟认为,他们都还未真正明白。女子敏锐的感受告诉她,父亲想为道而死!若和秀吉相争,心怀怨恨而死,是寂寞的。因道而死却像殉教一样神圣。

不知为何,阿吟倒突然松了一口气。这时利休的目光转向了她:“没有什么话要特别留给阿吟……对了,拿纸笔来。”

“是。”

“我要留下几句话给你,当你忘掉女子和男子不同之时,就看看这个,再喝一杯茶。”

“是。”阿吟急忙拿来砚台、纸笔。利休飞快地在纸上写着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