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十 死地生后勇(第2/4页)

“不要妄动。”昌景歪着脖子,拨转马头,向右后方的胜赖阵中奔去。胜赖也停了马,抖落头上的雪花,仰望着城池:“是三郎兵卫吗?城内状况如何?”

“在下认为,已没有多少残兵。”

“那战鼓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也觉得奇怪?”

“当然。”

这时,小山田信茂的战马踢雪飞驼过来。他的睫毛也已披上雪花:“似乎还有人守卫着城池。”

胜赖点了点头:“派人到梅雪处去看看。人马都已疲倦,不要硬拼。”

“是。”一个骑兵武士应着,向最右翼的穴山梅雪阵中奔去。

此时,趁乱摸出城的大久保忠世率领二十六个火枪手,从穴山侧面悄悄潜到犀崖下。士兵都已冻得瑟瑟发抖,普遍感到小腹不适。稍微动作,就可以感觉如水的排泄物灌满裤裆。

忠世表情严峻,“大人,请原谅。”他喃喃地说。他想到意志坚强的家康居然笑称拉在马背上的大便为酱汤。

悬崖边上积雪已齐膝高。忠世停止前进,命令二十六支火枪对准了穴山的后背:“不需要瞄准,只要点火放炮,然后齐声呐喊即可。”

引火线点着了。火药味越来越浓,未几就听见二十六支火枪发出巨响。

再加上滨松城内的薪火助势,枪声响彻天地。

穴山军的叫喊声驱散了武士们身上的寒气。由于受到出乎意料的袭击,穴山的军队一时炸窝,陷入一片混乱。

“再来一阵……”忠世抑制住激动,大声叫喊。

由于两番枪击和城内的战鼓声,武田军判断受到了内外夹击。不可思议的是,混乱仿佛具有传染性,很快从穴山的队伍传到山县的队伍,再传到小山田的军队,武田军终于决定撤退。大久保忠世、石川和天野都没有紧追;但毋庸置疑,他们的行动吓破了武田人的胆。

家康在大厅听到武田军终于撤退的消息时,才感到全身极度疲劳。这决不是一次巧妙的战斗,而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惨败。但经历了惨败的自己,竟然活着,而且成功地阻止敌人的追击。当然,这决非家康一人的功劳。似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支配这一切,他在内心感谢那种力量。

全副武装的下人从厨房里端来了栗子和饭团。但家康并未让下人将饭食分发下去,而是让不断回来的武士们睁着饥渴的眼睛盯着饭团。

一向坚强的鸟居元忠,失去了弟弟,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火焰;失去了众多部下的本多平八郎忠胜则感到全身阵阵酸痛。铃木久三郎拿来了家康的长枪:“途中捡到的。”

“送给你了。”家康漫不经心地回答,然后转身对天野康景道:“忠次呢?”

“酒井还在厨下接受治疗。”

“伤得重吗?”

“拔出了四根箭。正在用酒洗。”

其实,所有人都在这次战斗中受了伤。

“这里聚集的人,仿佛百鬼夜行,真是丑陋。”听家康如此说,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大久保忠世回来后,食物终于分发下去,每人都有一碗烫热的酒。众人默默地饮着,不禁纷纷流下眼泪。在往来于生死间的他们看来,只有家康还是那么高大,仿佛一座巨峰。他难道不知恐惧吗?

鸟居元忠不觉举起酒杯:“仔细想来,这一仗,我们算是赢了。应该祝贺。”他的声音却如狗吠。

“我们怎么会输?我们不是以八千兵马击退了三万大军吗?”忠世回应道。

家康开口了:“不要自欺欺人。我们确实输了。虽然打败了,却未输掉气节。”

“是。虽然输了,却未输掉气节……对!我们失败了!祝贺大人。”本多平八郎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站起身,跳起舞来。本多自比钟馗,但其他人却联想到受伤的猛犬。

篝火一直燃烧到天亮,士兵们围着火堆逐渐入睡。

天亮以后,雪停了下来,变为小雨。十二月二十三,交战双方都稍放松了紧张的神经。武田在三方原商议军情。胜赖、山县、小山田诸将都主张攻下滨松城,但信玄却不同意。考虑到进京途中可能会遭遇织田方面的援军,不能在三方原浪费粮草。庞大的军队,最忌讳行动迟缓——信玄因此决定停止进攻。二十四日早上,家康得知武田军决定停战。

滨松城在得到了武田军的确切动向后,方开始收拾自己人的尸体。滨松城内外顿时增加了大量的坟冢,其上落满霜柱。

武田军约损失四百人,而德川方面加上损失的织田援军,伤亡一千一百八十人。

愁云密布的元龟三年终于过去了,很快迎来了天正元年(一五七三)的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