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八 人生歧路(第2/4页)

“浑蛋!”听到平八如此诘问,家康故意呵斥道,“不要废话。所谓人生,是背负重担,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只有作此考虑,才会反复思索、决断,不致稍有闪失。”

“主公已作好迎战的心理准备了吗?”

“那是自然!”家康不禁感到惊讶。这句话未经考虑,自然而然冲口而出。人生决定于努力与否,这点毋庸置疑,但不可否定的是,意志并不能完全左右人的命运。现在家康心中所想,正是那人力无法左右的东西。信长为何生在尾张,信玄又为何生在甲斐?家康并不认为信玄的兵法和信长的兵法有多大的差距。因此,若信长生在甲斐,而信玄生在尾张,现在进攻他的可能是信长,而顺利进京的恐是信玄。

如此说来,今川义元和织田信长的田乐洼一战,在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数。本来稳操胜券的今川氏一败涂地,信长自此则势如破竹。

“锅之助,七郎右卫在近前吗?”

“您想听听他的意见?我即刻叫他来。”

平八郎站起身,大声叫着大久保七郎右卫门忠世。忠世是常源老人之侄,虽然个性较其伯父温和,但在关键时刻从不妥协退让,可说是典型的三河人。

“平八,你嚷叫什么?”忠世拨开草丛走了过来,“原来是大人。”他看到了家康的身影。

“是大人,快过来请安。”忠世转过身去挥着手。他身后有个看上去十四五岁、大眼阔耳的少年,拿着根枯树枝,穿过灌木丛,跟了过来。

“七郎右卫,他是……”

“他是幼弟平助。平助,还不问候大人!”

那少年漫不经心地单膝跪下,道:“小人不是平助,叫彦左卫门忠教,虽然还未举行元服仪式,但已经有名字了。”他好像很不满意兄长忠世的介绍,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哦,原来是甚四郎的小儿子!我问你。你认为我和武田交战,哪一方会赢?实话实说。”

“不,小人不想说。”平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哦?为何不想说?”家康面带笑容,内心却在严肃地思考。

“如实话实说,大人恐会生气。”

“哦。那我无须再问了。不过,你为何认为我会输呢?”

平助看了看兄长忠世,道:“不知。”他用枯树枝猛地抽了一下身边的草丛。

忠世故意紧皱起眉头道:“这个平助真是败家子。”

“我不是平助,是彦左卫门。”

“将你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告诉大人。”

“因为家臣们不好。”平助大声道,然后看看兄长,又看看平八郎。

“什么?小浑蛋。家臣们哪里不好?”平八郎生气地盯着平助。

“呵呵。”平助笑了,“我不能说,说出来你们会怨恨我。”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快说!”

“不,我不想说。但如果将我留在身边当差,你们就会明白了。大人,请收下我。”

“狡猾的小子。哈哈哈!”平八郎大声笑了起来,家康却没有笑。连这个稚嫩的孩童,好像部在给他某种暗示。

“好,我收下你了——七郎右卫。”家康转脸呼唤忠世。

“在。”

“你说,应战,还是避开?”

大久保忠世看了看本多平八郎:“在下和平八郎的意见稍有不同。”

“有何不同?”

“平八郎劝大人,无论如何都要迎战。在下并不这样认为。”

“你反对迎战吗?”

忠世轻轻摇了摇头:“在下既不劝说,也不阻拦。在大人作出决定以前,我心中只有一个字:无。”

“哦。”家康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平八郎高声大笑。“七郎右卫,你好圆滑。原来你要完全遵照主公的旨意。不过确实言之有理。”

“主公,”平助又开口了,模仿着平八郎的口吻,“在这次战斗中,请赐我长枪。”

家康点点头,站起身来。他不该询问家臣的意见。若是不听取他们的意见,则有可能种下纷争的祸根。“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回去吧。”

他又抬头看了看联结着甲斐、信州的山脉。无论武田取胜,还是德川取胜,山脉依然会耸立在那里……想到这里,家康突然感到一阵悲悯。

回到城里,家康破天荒地让下人端来了酒。食物依然是搀了一半麦饭的白米,另有三菜一汤。

因为家康的节俭,冈崎和滨松仓廪充实。没有山珍海味的饭食,咀嚼起来更加回味无穷,每一颗麦粒里都蕴藏着悠长的美味。其实,人生和战斗也是如此。

“我今日想饮酒。”家康对在一旁服侍的下人道,表情苦楚地饮起浊酒。他并不嗜酒,只想了解那些嗜酒如命的人的感受。他们究竟在酒中得到了怎样的享受呢?在家康看来,酒除了使人东倒西歪忘记自我外,一无是处。饮着酒,信玄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