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崛起三河 一 政秀死谏(第3/4页)

这亦无妨。政秀虽觉所写无非一介老朽的愚话,也不过是要将信长变成一个凡俗琐碎之人,但他还是继续写着。

写完遗书,已是深夜,周围寒气逼人。政秀很是庆幸,家人对他通宵书写的习惯一向不以为奇。他郑重地将谏书平放在桌上。

“一切都结束了,万松院大人。”政秀慢慢地站起来,平静地卷起榻榻米上的两层席子。然后,他从刀架上取下短刀,坐到桌前,缓缓环视四周。

远处传来了鸡鸣。政秀满意地笑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死能够终止信长的怪诞行为,但是信长周围的许多人,已经被信长远远地甩在后面。只要他的死能让信长意识到这一点,便已心满意足。

如果只有某一个人能够做到高瞻远瞩,那么政治和战斗将无法展开……

宁静的空气,让政秀感觉到了春天的温暖与舒适,此时他不再悲伤、彷徨。他轻轻抚摩着腹部,对新增的皱纹感到诧异。“真好,能够活到今天。”他感叹着,拿起刀,扔掉刀鞘,用纸擦了擦刀尖。

“先主……”他喃喃道,横下心来,闭上眼睛。他相信人生最后的祈念,将化为永留世间的魂魄和意志。

“请保佑信长!请让我永远陪伴在信长左右!信长……信长……”

政秀猛地将刀尖对准腹部。

因为疼痛,他的手腕微微颤抖着,他圆睁双眼,面对虚空拼命祈祷,就像一个神色凄厉的鬼魂。

“请让我陪伴在信长左右!”政秀失声道。刀尖已经划到了右肋,肠子冒了出来。他将刀从腹中抽出,伏倒在榻榻米上。眼前金星乱蹦,如同耀眼的彩虹。他突然将刀尖对准颈部,身体猛地扑上去。血涌如喷,奇异的彩虹在暗夜之中闪耀。他挣扎着,发出垂死的声音,但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怀着永远伴随在信长身边的祈愿,政秀离开了这个世界。

“父亲,您还没有醒吗?奉公的时间到了。”次日早上,长男监物在门外叫道。他身着黑衣,准备前去参加万松寺的法会。久久没有回音,监物悄悄拉开隔扇,蓦地,他瘫倒在地。“五郎右卫!甚左!父亲……父亲他……”他想喊,但是却发不出声来。

“父亲肯定疯了……为什么要自杀?”他喃喃道。

五郎右卫门飞跑过来。甚左也奔来。但是,监物不让弟弟们碰父亲的尸体,他畏惧信长,紧张地喊道:“甚左!”

“在。”

“你即刻向主公禀报,问他是否要前来验尸。你告诉他,父亲疯乱自杀了。绝不要将父亲昨日询问我们的事情说出去。”

面色苍白的甚左立刻向马厩跑去。

不到半个时辰,信长便赶到了平手政秀府上。他似乎正打算郑重地去参加法会,衣着并不如平日那般凌乱。五郎右卫门和监物引着信长来到政秀的卧房。信长一看到政秀,眼睛顿时如同要爆裂一般,厉声喊道:“监物!”

“在。”

“你说你父亲乃疯乱自杀?”

“是。在下想……不会有其他原因。父亲无时无刻不把主公的恩情铭记于心,亦从未犯错,不曾想……”

“混账!”信长呵斥道,“这像是疯乱自杀吗?”他突然打住,抢上前去,双手抱起了政秀的尸体。信长的手和衣服上沾满血迹,但他毫不在意,慢慢掰开政秀那紧紧握住短刀的右手。

“主公,这种事情还是我们来做吧。”五郎右卫门慌忙移到信长身边,信长粗暴地瞪他一眼,亲自将政秀松开的右手握成拳头。监物和甚左跪伏在旁,惶恐地看着这一切。他们认为,若不说父亲是疯乱自杀,粗暴的信长也许会暴跳如雷地除去他们的武籍,将兄弟几个赶出织田氏。

信长静静地将尸体面朝上平放在地板上,猛地起身,大喝一声:“上香!”甚左慌慌张张点着了香烛。“监物,花!”信长又喝道。看到信长并未双手合十,也无惩处他们的意思,监物一边摆放祭花,一边道:“主公恕罪。”信长尖锐地瞥了他一眼,却并未开口训斥。甚左好像想起了什么,向前挪了挪。信长依然站在那里,视线并没有从政秀身上移开,道:“五郎右卫门。”

“在。”

“拿遗书来!”

“遗书?”

“混账!案上!”

“哦?”

监物惊恐地向书案看去。

信长大为惊讶,兄弟三人居然都不知父亲为何自杀!他不禁替师父感到悲哀。当五郎右卫门看到桌上确有一封书函,顿时面色惨白。外面赫然写着“谏书”二字。“糊涂透顶的父亲,居然要向这个粗暴的新主进谏,岂不是火上浇油?这家怎能不完蛋?”想到这里,五郎右卫门的双手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