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价值观 真真假假(第2/2页)

我们知道,它就是真实。

真实是全人类的共同追求。没有哪个民族和哪种文明会主张虚伪,反对真实。因此,它也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但,有物理的真实,也有心理的真实;有认知的真实,也有情感的真实;有科学的真实,也有艺术的真实。那么请问,魏晋追求的又是哪种真实?

心理、情感和艺术的。

顾恺之的画便体现了这一点。他画人物,有时几年目不点睛。因为在他看来,人体的其他部分无关紧要,传神写照就在瞳孔。他甚至在玉人儿裴楷的脸上无端地增加了三撇胡须,理由是更能体现此人的神采风韵。[15]

据清代丁观鹏摹本,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曹植《洛神赋》一出,于是有了吟诵梦中情人的千古流传之佳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实际上就连儒家伦理,也都建立在情感真实的基础之上。在孔子他们看来,人最真实可靠的,莫过于亲亲之爱。父母爱子女,子女爱父母,是与生俱来和不证自明的,需要的只是发扬光大。因此,从“父慈子孝”出发,便不难做到“君仁臣忠”,天下也就祥和太平。

情感的真实,岂是可有可无?

可惜在魏晋两代的政权内部,这种真实荡然无存。权臣篡位,宗室逼宫,亲人反目,骨肉相残。曹丕与曹植和曹彰兄弟固然水火难容,司马家族更是刀兵相见。他们不但不讲亲情,就连起码的事实和道理都不讲。

晋武帝的儿子楚王司马玮就死不瞑目。他原本是奉皇后贾南风之命杀了汝南王司马亮的,却被以矫诏的罪名绑赴刑场。临刑前,二十一岁的司马玮从怀里拿出青纸诏书对监斩官说:为了国家受诏而行,竟落得这个下场!那监斩官也只能低头流泪,不敢仰视。[16]

请问,此时此刻,真实在哪里?

谁都清楚,谁都不说。

于是我们不难理解王戎,他其实是时代的缩影。实际上,在一个不真实的时代追求真实,这本身就是悖论。因此魏晋对核心价值的种种追求,就只能变态畸形,充满了纠结。王戎如此,其他人也一样。

比如何晏。

[1]见《晋书·王戎传》、《世说新语·排调》。

[2]见《世说新语·俭啬》。

[3]分别见《世说新语》之《容止》、《赏誉》、《雅量》及刘孝标注引《竹林七贤论》。

[4]见《世说新语·俭啬》刘孝标注引《晋阳秋》及戴逵之论。

[5]见《世说新语·惑溺》。

[6]见《世说新语·伤逝》。《晋书·王衍传》将此事记在王衍身上。

[7]见《世说新语·任诞》。

[8]见《世说新语·黜免》。

[9]见《晋书·桓温传》、《世说新语·言语》。

[10]见《世说新语·任诞》。

[11]见《世说新语·赏誉》。

[12]见《晋书·王述传》、《世说新语·方正》。

[13]见《世说新语·赏誉》。

[14]见《晋书·谢万传》、《世说新语·简傲》。

[15]见《晋书·顾恺之传》、《世说新语·巧艺》。

[16]见《晋书·司马玮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