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乔唯之章 只有想活下去的人,活下去才对(第2/8页)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走进康复中心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刚走进主楼大厅,就有一个剃着光头的女人向我跑过来,不停地喊我“宝贝”,她拖住我的手,要我跟她回家,一个体格健壮的看护员走过来把她拉走了,我被这个疯女人吓得够戗,但我很快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不对劲的,弟弟被他们送到了一个“非正常人”待的地方,我不敢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假如母亲活着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用绝望的目光看着父亲,听到自他口中发出低沉的话语:“你妈出事后,乔奕的情况比过去更严重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无法跟别人做正常交流,狂躁情绪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就把他送到这种地方来吗?”我用近乎愤怒的目光望着父亲,说,“这里是疯人院,是用来关这些疯子的,可他不是疯子。”父亲看着我,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我是后来才明白父亲那抿紧的双唇之间所代表的含义,那些所谓的“正常人”总是习惯于把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当做疯子驱赶,所以弟弟待在这样的地方并不奇怪,没有把他送去真正意义上的疯人院,这已经算是他的福气了,世界上有很多人远没有他这样的好运。

去过康复中心之后,我日渐消沉,颓废之人自有其颓废的理由,却总有一些好事者喜欢摆出一副让人腻歪的笑脸,反复劝说。

“孩子,你要积极一点啊!”

“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看。”

“生活中还有很多好事等着你呢!”

这一类的话听多了之后只会让人更加厌恶人类的虚伪,厌恶那些以为可以在你人生的边缘拉你一把的人。这反倒让你更加向往边缘之地的清净,我甚至很想大声询问这些“陌生人”们:“你们凭什么觉得我应该振作起来呢?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去吧,若把你换成了我,说不定早已想死了多少回了,至少我还没有一次想死,这已算难得了。”

我开始以身体不适为由常常请假在家,学校方面大致也从父亲口中了解到我家的情况,转眼高考在即,班主任便同意我在家休养,复习备考。但我根本无心参加考试,只想痛痛快快地活着,谁都别来要求我,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地打网游。父亲试着劝说了我几次,我们也曾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但他终因我脸上不时露出的厌世表情而作出妥协。

父亲又开始把大量的时间安排在实验室,我独自一人在家,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打网游和看电影上面,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后,我发觉父亲已经开始帮我联络补习学校,以备来年重考。我对父亲说:“别再让我上学了,我不想再上学了。”

“不上学你干什么呢?如果你妈还在,她绝对不会答应你这种任性的要求。”

“可她已经死了!”我生气地摔上房门。

他真的很喜欢把死去的母亲搬出来,总在强调“如果你妈活着绝不同意你做这个绝不同意你做那个”,我对这样千篇一律的训导极为反感,难道他对我这个儿子就没有发自他内心的期许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未来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在这两者之间我更加倾向于相信后者。父亲对我,始终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我还不如他的实验成果重要。以他的行为,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根本无法做到和自己的孩子好好地沟通一次。由于他常年泡在实验室里与那些冷冰冰的器械为伴,我一度怀疑弟弟的孤僻个性就是从父亲身上遗传而来的。我在网络上查到,许多高智商的父母都生了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我想,这可真是个魔咒。

家里只剩我们父子俩以后,除了我房里终日循环播放的音乐声,耳朵里真的很少飘进来人说话的声音。偶尔父亲来敲我门叫我吃饭,好几次我都把这当做游戏里的人物在说话未加以理睬。

补习学校的生活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补习学校里的男生,尽是些不喜用功读书专思玩乐的小子,跟他们混熟了以后,我索性加倍放纵起来。说起来,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但交朋友却是十分在行的,无论换个什么样的环境,都能很快交到朋友,不费吹灰之力就组建起自己的小圈子。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也跟我极度害怕独自一人脱不了关系。那个年纪的我,特别钟爱被几个人簇拥着的感觉,虽然谈不上有什么领袖情结,但有朋友的感觉总是好的,至少不用一个人承担到处玩乐的费用。

我最要好的朋友是大左、山猫和海怪,我们时常逃课去银星广场的一家网吧打网游,玩到肚子饿就去商场里的大食代找东西吃。不久之后的一天,我们认识了摄影师安东,他说自己在这家商场下面开了一个摄影工作室,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做模特,他拿了一张名片给我,那名片被我随便揣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根本没当回事。